梳洗过后，苏沐换上一身月白色软缎襦裙，衬得原本略显苍白的面色多了几分柔和，可眼底的清明与锐利，却绝非往日那个娇怯的将军府小姐所能拥有。春桃端来一碗温热的参汤，看着自家小姐静坐窗前的模样，总觉得醒来后的小姐像是换了个人，却又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同。
“小姐，将军在书房等您呢。” 春桃轻声提醒。
苏沐颔首起身，指尖无意识地着袖口绣着的细竹纹样 —— 这是原身最爱的样式，如今穿在她身上，倒也多了几分贴合感。穿过抄手游廊时，恰逢母亲沈氏迎面走来，她一身石青色缠枝牡丹纹褙子，鬓边插着一支点翠簪，脸上满是关切：“沐儿，身子好些了吗？怎么不多躺会儿？”
“娘，我没事了。” 苏沐上前扶住她的手臂，声音柔和却坚定，“有些事，我想早点跟爹谈谈。”
沈氏看着女儿眼中从未有过的沉稳，心中微动，随即叹了口气：“你爹在书房憋了一天了，昨日从丞相府回来就没好脸色，定是在琢磨假山的事。你去了可得劝劝他，别冲动行事。”
苏沐应下，目送母亲回房后，才转身走向书房。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紧接着是苏策压抑的怒喝：“柳承宗这老狐狸！竟敢纵容女儿如此放肆！真当我苏家好欺负不成！”
她抬手轻叩门扉，里面的动静瞬间停了。“进来。” 苏策的声音带着余怒。
推开门，只见镇国大将军苏策正站在书案前，一身玄色常服未系腰带，领口微敞，平日里威严的脸上满是怒容，地上散落着几本兵书。看到苏沐进来，他脸上的怒气稍敛，快步走上前：“沐儿，身子还弱，怎么不在房里歇着？”
“爹，女儿有话想跟您说。” 苏沐屈膝行礼，目光落在地上的兵书上，“关于昨日假山之事。”
苏策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则坐在对面，沉声道：“春桃都跟你说了？是爹没用，没能当场为你讨回公道。柳家仗着三皇子撑腰，又在朝堂上根基深厚，咱们暂时动不了他们。”
“爹，女儿知道您委屈。” 苏沐抬眸，首视着父亲的眼睛，“但昨日的‘意外’，绝非柳如眉一时兴起。”
苏策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如眉的目标，从来不是让我摔一跤那么简单。” 苏沐缓缓开口，将记忆中赏花宴的阴谋与家族覆灭的结局压在心底，只拣能说的部分道，“她是丞相府千金，却甘愿做三皇子的侧妃，可见野心不小。而我是太子殿下的未婚妻，背后是手握兵权的苏家，对她和三皇子而言，便是最大的障碍。”
她顿了顿，继续道：“昨日推我下山，若是我摔死了，太子的婚约自然作罢，柳如眉说不定能趁机上位；若是我摔残了，也会沦为京城笑柄，配不上太子。就算都不成，也能试探出咱们苏家的反应 —— 若是爹您当场发作，他们正好可以扣上‘将军恃宠而骄、欺压文官’的帽子，挑拨您与皇上的关系。”
苏策越听越心惊，他从未想过，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竟有如此歹毒的心思，更没想到自己的女儿能将其中的利害分析得如此透彻。他盯着苏沐看了半晌，才沉声道：“沐儿，这些话…… 是谁教你的？”
“是女儿自己想的。” 苏沐坦然迎上他的目光，“以前是女儿不懂事，总以为有爹和娘护着就万事大吉，可昨日摔下去的那一刻，女儿突然想明白了，有些事躲不过去，只能自己扛。”
苏策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与心疼，他抬手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我的沐儿长大了。那你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爹，现在还不是算账的时候。” 苏沐语气坚定，“柳家势大，三皇子又在一旁虎视眈眈，我们贸然发难，只会打草惊蛇，让他们提前防备。不如先忍下来，装作毫不知情，让他们放松警惕。”
“忍？” 苏策皱起眉头，他一生征战沙场，最不擅长的就是隐忍，“那他们下次再算计你怎么办？”
“所以，我们要主动布局。” 苏沐往前凑了凑，声音压低了些，“三日后伯爵公府的赏花宴，柳如眉必定还会动手。她想在那里设局，我们就将计就计，让她自食恶果。”
苏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你有计划了？”
“女儿有个初步想法。” 苏沐点头，“赏花宴上人多眼杂，正是揭穿柳如眉真面目的好时机。但我们需要人证、物证，还需要一个‘契机’—— 一个能让所有人都相信柳如眉是故意陷害我的契机。”
她顿了顿，继续道：“柳如眉最擅长伪装柔弱，到时候她定会设计让女儿‘失足’落入某种境地，比如…… 与三皇子产生牵扯。我们可以提前在她计划的地点安排暗卫，隐蔽记录下一切，再找几个可靠的证人，比如伯爵府的老仆，或是与柳家有仇怨的世家小姐。”
“至于三皇子……” 苏沐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若真的入局，正好可以坐实他与柳如眉私相授受、觊觎太子妃之位的罪名，让皇上对他产生猜忌。”
苏策听得连连点头，原本的怒气早己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女儿的赞赏：“沐儿，你这计划倒是周密。只是暗卫需要提前布置，还得确保不被柳家的人发现，这需要好好安排。”
“爹放心，女儿知道您府中有一支精锐暗卫，都是跟着您出生入死的兄弟，绝对可靠。” 苏沐说道，“我们可以让暗卫伪装成伯爵府的杂役，提前熟悉场地，在关键位置埋伏。另外，还得麻烦爹让人去查一下柳如眉身边那个叫翠儿的丫鬟，看看她有没有什么把柄，说不定能成为突破口。”
苏策站起身，在书房里踱了几步，最终停下脚步，目光坚定地看着苏沐：“好！就按你说的办！爹这就去安排暗卫，再让人去查翠儿的底细。只是沐儿，此事凶险，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若是实在不行，咱们宁愿放弃，也不能让你出事。”
“爹，您放心。” 苏沐笑着点头，“女儿有分寸，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而且，我们还有一张牌可以打。”
“什么牌？” 苏策疑惑地问。
“太子殿下。” 苏沐提起顾衍洲，语气平静，“今日东宫派人送来了御制金疮药，说明太子殿下对女儿的情况并非毫不知情。他与三皇子本就是竞争对手，柳如眉的阴谋若能被揭穿，对他而言也是好事。或许，我们可以与他达成某种默契。”
苏策沉吟片刻，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太子虽根基尚浅，但聪慧隐忍，是个可塑之才。若能得到他的暗中支持，此事成功率会更高。不过此事急不得，得找个合适的时机与他沟通。”
父女俩又商议了一阵细节，首到天色渐暗才结束。苏沐回到自己的院子时，春桃己经备好了晚饭，可她却没什么胃口，只随便吃了几口，便让春桃收拾了碗筷。
夜深人静，苏沐坐在书桌前，点燃一盏油灯，借着微弱的灯光，开始梳理记忆中关于柳如眉的一切。柳如眉，丞相柳承宗的嫡女，自幼被宠坏，心高气傲，却极善伪装，表面温婉贤淑，实则嫉妒心极强。她之所以想嫁给三皇子，并非真心爱慕，而是看中了三皇子的野心与柳家的支持，想要将来成为皇后。
她的弱点也很明显：一是极度在意自己的名声，容不得半点污点；二是依赖父亲柳承宗，缺乏独当一面的能力；三是与三皇子之间并非铁板一块，两人不过是利益交换，一旦危及自身，定会互相推卸责任。
苏沐拿起笔，在纸上写下柳如眉的人际关系：父亲柳承宗（丞相，权倾朝野）、母亲王氏（出自琅琊王氏，与太后有表亲关系）、兄长柳明轩（纨绔子弟，好色贪财）、贴身丫鬟翠儿（自幼跟随，知晓许多秘密）。
看着纸上的名字，苏沐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柳明轩好色贪财，翠儿知晓秘密，这两人便是最好的突破口。她可以让人抓住柳明轩的把柄，再从翠儿口中套出柳如眉的具体计划，双管齐下，定能让柳如眉在赏花宴上无力回天。
她又想起顾衍洲，那位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记忆中，他虽看似温和，却在几次朝堂交锋中展现出惊人的智谋与魄力，绝非池中之物。今日他派人送药，究竟是单纯的婚约义务，还是另有深意？或许，她可以主动递出橄榄枝，看看他的反应。
苏沐放下笔，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夜风吹进来，带着淡淡的花香，驱散了些许疲惫。她抬头看向天上的明月，眼中满是坚定。柳如眉，顾景琰，你们的阴谋，到此为止了。三日后的赏花宴，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自食恶果。
而她苏沐的命运，从今晚起，由自己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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