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护士站只剩应急灯亮着，淡绿色的光在走廊地面拖出长长的影子，程砚攥着口袋里的微型相机，指节都捏得发僵。三楼东侧的护士长办公室门虚掩着，里面飘出的消毒水味里混着股奇怪的腥气，像夏天变质的血浆，又带着点甜腻的黏糊感 —— 这味道他前几天在生物质管道附近闻过，当时没在意，现在却莫名觉得后背发毛。
他贴着墙根挪过去，皮鞋跟蹭到地板缝里的灰尘，发出轻微的 “沙沙” 声。整栋病房都静得反常，连平时总在深夜哭嚎的患者 017 都没了动静，只有通风口偶尔传来 “咕噜” 声，像是有东西在管道里慢慢蠕动。程砚深吸口气，指尖刚碰到门把手，就听见里面传来 “嘀嗒” 声，不是时钟的声音，倒像是液体滴在金属上的响动。
他轻轻推开门，门缝里先看见的是办公桌后的架子，七只透明的培养皿整整齐齐排在上面，每个都有巴掌大，里面装着不同颜色的液体 —— 暗红、墨绿、米白，还有透着荧光的浅紫，液体表面浮着一层极细的泡沫，像刚搅拌过的蛋清。程砚屏住呼吸，从口袋里摸出相机，镜头对准架子时，突然发现每个培养皿的标签都不是数字，而是歪歪扭扭的拉丁文，用黑色马克笔写在白色标签上，贴在玻璃壁上。
第一个培养皿标签是 “Superbia”，液体是暗红色的，里面沉着几缕像头发丝一样的东西，在液体里慢慢飘着，像是有生命似的。程砚皱着眉回忆，这词是 “傲慢” 的意思，七宗罪里的第一个。他顺着架子往下看，第二个标签 “Avaritia” 是 “贪婪”，液体是墨绿的，里面有细碎的闪光点，像是掺了金粉；第三个 “Luxuria” 是 “”，米白色的液体里浮着一层薄膜，用手凑近玻璃壁，能感觉到轻微的震动，像是脉搏在跳。
剩下西个分别是 “Ira”（愤怒）、“Gula”（暴食）、“Invidia”（嫉妒）、“Acedia”（懒惰），对应的液体颜色一个比一个诡异，最下面的 “懒惰” 培养皿里，浅紫色的液体里泡着一小块肉色的东西，细看像是人类的指甲盖，边缘还在慢慢生长，顶得泡沫破裂，发出刚才听见的 “嘀嗒” 声 —— 原来声音是从这来的。
程砚赶紧按快门，相机的闪光灯被他调成了最低亮度，每次按下都只有一点微弱的白光，不会惊动走廊里的人。他刚拍完最后一个，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很轻，像是软底鞋踩在地毯上。程砚心里一紧，赶紧把相机塞回白大褂内袋，转身时正好看见护士长端着一个银色的托盘走过来，托盘里放着一支针管，针头闪着冷光。
“程医生怎么半夜来我办公室？” 护士长的声音和平常一样温和，甚至带着点笑意，但她的眼睛没焦点，像是在看程砚身后的墙，“是来拿稳定剂的吗？今天的剂量还没给你送过去。”
程砚攥着内袋里的相机，指尖都在出汗：“我刚才巡查，看见你办公室灯亮着，以为有急事。” 他故意往架子那边瞥了一眼，“这些培养皿是新的试剂？之前没见过。”
护士长把托盘放在办公桌上，拿起培养皿轻轻晃了晃，暗红色的液体里，那几缕 “头发丝” 缠在了一起：“是给特殊患者准备的营养剂，还在试验阶段。程医生要是没事，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给 003 做认知评估呢。”
她的语气没什么不对劲，但程砚总觉得她在盯着自己的内袋看。他点点头，没再多问，转身走出办公室，关上门的瞬间，听见里面传来培养皿碰撞的声音，还有护士长低声说话的声音，像是在跟谁解释 “他没发现”。
程砚快步走回走廊，应急灯的光在他脚下晃来晃去，他摸出相机，刚想翻看照片，就听见特殊病区传来护士的喊声：“程医生！003 又在画画了，这次画得特别奇怪！”
特殊病区的 003 号病房门没关，林小满坐在靠窗的椅子上，面前摊着一张全开的素描纸，手里的铅笔在纸上飞快地划着，铅笔芯都断了好几次，她却像没感觉似的，指尖沾着石墨粉，脸上也蹭了好几道黑印。程砚走进去时，她正好停下笔，抬起头看着他，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却亮得吓人：“医生，你看，他们都在这。”
程砚低头看向画纸，瞬间僵在原地。画纸上画的是《天使堕落图》，但和普通的宗教画完全不一样 —— 七个天使从天上掉下来，排成一排，每个天使的翅膀颜色都不一样，暗红、墨绿、米白、深紫…… 正好和护士长办公室里那七个培养皿的液体颜色对应。更诡异的是，每个天使的胸口都有一个拉丁文单词，和培养皿的标签一模一样，连排列顺序都没差。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程砚蹲下来，看着画里天使的脸，突然发现每个天使的五官都很熟悉，像是之前失踪的那七个康复患者 —— 那个 “傲慢” 的天使，鼻子和失踪的患者 021 一模一样，而 “贪婪” 的天使，嘴角有颗痣，和患者 019 的特征完全吻合。
林小满把铅笔扔在地上，伸手摸了摸画里 “” 天使的翅膀：“它们告诉我的，在墙里说话，说要找身体回家。” 她指着画纸角落，那里有几行小字，是用铅笔写的，歪歪扭扭的：“培养皿里的不是营养剂，是他们的‘魂’，等凑齐七个，墙就会开门了。”
程砚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刚才在护士长办公室里，那 “懒惰” 培养皿里的指甲盖 —— 那是患者 032 的，他右手小指的指甲盖有个缺口，和培养皿里的一模一样。他刚想再问，林小满突然抱住头，尖叫起来：“它们来了！在走廊里！在咬墙！”
程砚赶紧站起来，走到窗边往下看，走廊的应急灯还亮着，但地面上有几道黑色的痕迹，像是有东西从墙里爬出来，又钻了回去。他摸出手机，想给保安室打电话，却发现屏幕上跳出一张照片 —— 是他刚才在护士长办公室偷拍的培养皿照片，但照片里的液体变了，暗红色的液体里浮现出一张人脸，正是患者 021 的脸，眼睛睁着，首勾勾地盯着镜头。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弹出一条短信，发件人是未知号码，内容只有一句话：“别碰那些培养皿，它们在认主。” 程砚抬头看向林小满，她己经停止了尖叫，靠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嘴里小声念叨着：“明天会有新的‘魂’来，第七个快找到了……”
程砚走到病房门口，正好看见护士长从走廊尽头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袋子，袋子里鼓鼓囊囊的，像是装着培养皿。她看见程砚，笑了笑：“003 没事吧？刚才听见她尖叫。”
“她没事，就是做了噩梦。” 程砚盯着她手里的袋子，“你这是要去哪？”
“给 003 送点安眠药，她最近总失眠。” 护士长晃了晃袋子，里面传来玻璃碰撞的声音，“程医生要是忙，就先回去吧，这里我来看着。”
程砚没动，他看着护士长走进病房，门关上的瞬间，他听见林小满又开始说话，声音很小，像是在问：“第七个是医生吗？他的‘魂’在左手腕上……”
程砚下意识地摸了摸左手腕内侧的条形码烙痕，那里突然有点发热，像是有东西在皮肤下面蠕动。他拿出相机，翻到最后一张照片 —— 是 “懒惰” 培养皿的特写，浅紫色的液体里，指甲盖旁边多了一根银色的发丝，和他的头发颜色一模一样。
走廊里的应急灯突然闪了一下，光线变暗的瞬间，程砚看见墙面上有几道细微的裂痕，裂痕里渗出黑色的黏液，和培养皿里的液体颜色越来越像。他拿出手机，想把照片发给检验科的同事，却发现所有照片都变成了黑屏，只有屏幕角落有一行小字：“你也是培养皿里的一个。”
这时，病房里传来护士长的声音：“003，把这张画给我，我帮你保存起来，别让别人看见。” 程砚赶紧推开门，看见护士长正伸手去拿那张《天使堕落图》，而林小满死死抱着画纸，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不能给你！给你了，医生就会变成第八个天使了！”
护士长的手停在半空中，转身看向程砚，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睛里慢慢渗出黑色的液体，和培养皿里的暗红液体混在一起：“程医生，你不该看这些的。” 她的手指开始变形，指甲变得又长又尖，像是刚才培养皿里的指甲盖在她手上长了出来，“不过也好，第七个‘魂’终于找到了。”
程砚往后退了一步，摸向口袋里的镇定剂针管，却发现针管里的液体变成了暗红色，和 “傲慢” 培养皿里的液体一模一样。他抬头看向护士长，她的手臂上慢慢浮现出拉丁文单词，正是 “Superbia”，而她身后的墙壁上，裂痕越来越大，黑色的黏液顺着裂痕流下来，在地面上汇成了一个 Ω 符号 —— 和失踪病历残页上的符号完全一样。
林小满突然把画纸扔向程砚：“快跑！它们要抓你当容器！” 程砚接住画纸，转身就往走廊尽头跑，身后传来护士长的嘶吼声，还有墙壁 “嘎吱嘎吱” 的响声，像是有东西要从墙里钻出来。他跑过消防通道时，瞥见墙上的日历 —— 今天的日期被人用红笔圈了起来，旁边写着 “第七个容器到位”。
跑到楼梯口时，程砚停下来喘了口气，手里的画纸被汗水浸湿，画里天使的颜色越来越深，像是在吸收他的汗水。他摸了摸左手腕的烙痕，那里越来越热，像是有东西要冲破皮肤。他拿出手机，想给院长打电话，却发现院长的号码变成了一串乱码，而屏幕背景变成了护士长办公室的架子 —— 七个培养皿的液体里，都浮现出了人脸，最后一个浅紫色的液体里，慢慢浮现出了他自己的脸。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程砚握紧手里的画纸，转身往一楼跑。他知道，护士长说的 “第七个魂” 就是他，而那些培养皿里的东西，根本不是营养剂，是失踪患者的意识，现在它们要找的，就是他这个 “容器”。他跑到一楼大厅时，看见保安室的灯亮着，刚想进去，就听见广播里传来护士长的声音，温和又诡异：“程医生，别跑了，你早就和我们一样了，从你第一次注射稳定剂开始，你就是培养皿里的一个了……”
广播声在大厅里回荡，程砚低头看向左手腕，条形码烙痕开始发光，淡蓝色的光映在画纸上，画里的天使突然动了起来，翅膀扇动着，像是要从纸里飞出来。他知道，现在不能回办公室，也不能找院长，唯一能帮他的，只有还在病房里的林小满 —— 那个能画出未来的患者，也许早就知道他会走到这一步。
程砚转身往特殊病区跑，走廊里的墙壁开始渗出黑色的黏液，粘在他的白大褂上，像是有生命似的往他的手腕爬。他摸出相机，想删掉那些照片，却发现屏幕上的照片变了 —— 七个培养皿排成一排，最后一个里面，他的脸正在慢慢微笑，而护士长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一支针管，针管里的液体是淡蓝色的，和他手腕烙痕的颜色一模一样。
“快到了，程医生。” 广播里的声音还在继续，“墙里的门快开了，我们都在等你……”
程砚跑到特殊病区门口，病房里的灯还亮着，林小满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支新的铅笔，正在画纸上画着什么。他推开门，看见画纸上画的是他自己，左手腕上的条形码变成了一个钥匙的形状，而他的身后，是一扇用血肉做的门，门里站着七个天使，正伸出手来抓他。
“医生，钥匙在你手腕上。” 林小满抬起头，眼睛里的红血丝消失了，变得很平静，“但你不能开门，开门了，旧神就会醒了。”
程砚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烙痕越来越亮，像是真的要变成钥匙。他知道，接下来要做的，不是逃跑，而是弄清楚护士长到底想干什么，还有那些培养皿里的意识，为什么偏偏选中他当第七个容器。他走到林小满身边，拿起她手里的铅笔，在画纸上的门旁边画了一个碎纸机 —— 那是他在院长办公室见过的，用来销毁机密文件的机器，也许，那才是毁掉这些培养皿的关键。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 “轰隆” 一声，像是墙壁塌了。程砚抬头看向门口，黑色的黏液己经漫到了门口，里面浮着无数根 “头发丝” 一样的东西，正朝着他和林小满爬过来。他握紧手里的铅笔，对林小满说：“我们得去档案室，找那七个患者的病历，也许能找到毁掉培养皿的办法。”
林小满点点头，把画纸叠起来放进怀里：“我带你去，我知道档案室的后门在哪，墙里的东西还没到那。”
两人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护士长的声音从黏液里传出来：“你们走不了的，整个医院都是活的，你们去哪，它就去哪……”
程砚没回头，拉着林小满往走廊尽头跑。黏液在他们身后追着，地面上的裂痕越来越大，能看见里面蠕动的生物质管道，像是医院的血管。他知道，这只是开始，要想阻止旧神苏醒，他必须先弄清楚自己的身份 —— 为什么他的烙痕会是钥匙，为什么护士长说他早就和他们一样了。
跑到楼梯口时，林小满突然停下脚步，指着楼梯下面：“你看，它们在跟着我们的影子。”
程砚低头看向地面，他和林小满的影子里，多出了七个小小的影子，排成一排，正是画里的那七个天使。他知道，这场和培养皿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他的左手腕上，藏着所有问题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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