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攥着治疗仪夹层里那块刻着 “记忆提取效率提升 38%” 的金属铭牌,边缘硌得掌心生疼,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电休克治疗室里的消毒水味浓得呛人,可仔细闻,总能在那股刺鼻的化学味里嗅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 —— 和三天前他在西墙生物质管道旁闻到的一模一样,那味道像发酵的铁锈,粘在鼻腔里挥之不去。他刚把铭牌胡乱塞进白大褂内袋,胸口就传来一阵闷压感,像是有东西在隔着布料顶他。走廊顶灯突然开始忽明忽暗,滋滋的电流声裹着点细碎的响动,从墙壁深处钻出来,像是有无数只细弱的指甲在里头刮水泥,刮得人耳膜发紧。
他下意识摸了摸左手腕内侧的条形码烙痕,那里的皮肤平滑温热,没什么异样,可方才在治疗室看到的画面却像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撞:原本该连接蓝色电源线的治疗仪,背后竟藏着根比缝衣线粗不了多少的肉色管线,管线外层裹着透明的黏液,顺着机器底部蜿蜒进墙里,和那些贴在墙角、时不时会轻微蠕动的生物质管道缠在一起。这哪是什么治疗设备,分明是台伪装成仪器的 “抽血机”,抽的不是患者的血,是他们脑子里那些没被清洗干净的记忆。
“程医生。”
一声压得极低的呼唤突然从消防通道口飘过来,带着点水汽似的沙哑,像生锈的水管在往外渗水。程砚猛地回头,右手己经条件反射般摸向了白大褂左侧的口袋 —— 那里装着支满剂量的镇静剂针管,金属管壁贴着大腿,凉得让人心安。这栋收容所大楼最近越来越不对劲,昨天夜班时他还在三楼走廊看见过一截掉在地上的肉色触须,当时护士长说只是 “管道老化脱落的保温层”,可那触须掉在地上时,明明还微微抽搐了一下。
消防通道的铁门虚掩着,锈迹斑斑的合页上挂着半片剥落的红漆,风从门缝里灌进来,把铁门吹得吱呀晃荡,像有人在背后轻轻推。声音就是从门后传出来的,程砚放缓脚步走过去,鞋底蹭过地上的灰尘,留下两道浅痕。他借着走廊顶灯闪烁的微光往里看,只见台阶最下面缩着个身影,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护士服,领口磨破了边,露出的锁骨上印着淡紫色的淤青,头发乱得像被水泡过的枯草,一缕一缕粘在脸颊上。
“你是……” 程砚皱着眉,指尖在口袋里攥紧了针管。这张脸看着眼熟,可记忆像是蒙了层雾,怎么也抓不住具体的名字。
那人慢慢抬起头,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木偶,程砚的呼吸瞬间卡在喉咙里,连指尖都开始发麻。
她的右眼是正常的,眼白里布满了细密的血丝,虹膜泛着淡褐色,可左眼却完全变了样 —— 那根本不是人类的眼球,而是叠着十几片半透明的鳞甲,每片鳞甲边缘都带着细碎的锯齿,灯光照在上面,反射出冷得像冰的细碎光点。更吓人的是,每片鳞甲里都映着程砚的影子,像是把他的身形拆成了好几个模糊的碎片,鳞甲还在轻轻蠕动,偶尔张开条针尖细的缝,能看见里面漆黑的孔洞,孔洞一缩一缩的,像是有生命的小嘴,正死死 “盯” 着他。
“张婷?” 程砚终于把名字从记忆里挖了出来。前护士长张婷,三个月前突然提交了辞职报告,当时她说老家母亲病重,要回去照顾,交接工作时还笑着给大家分了喜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张婷听到自己的名字,身体明显抖了一下,肩膀往回收了收,像是怕被什么东西抓住。她挣扎着想起身,膝盖刚离开台阶就软了下去,重重跌坐回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程砚这才看见,她的裤腿破了个大洞,露出的小腿上有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边缘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里面没流血,反而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黏液,和他之前在生物质管道上看到的黏液一模一样,甚至连那股淡淡的腥甜味都分毫不差。
“别靠近门,” 张婷突然压低声音,气音里带着明显的恐惧,她飞快地扫了眼头顶的通风格栅,格栅上的铁锈簌簌往下掉,“上面有东西在听,它们的耳朵很灵。”
程砚顺着她的目光往上看,通风格栅的缝隙里黑漆漆的,只能看见里面积着的灰尘,可刚才那阵刮墙声似乎更近了,就在头顶上方,像是有东西正用爪子扒着通风管的内壁,一步一步往下挪。他蹲下身,尽量和张婷保持半米的距离 —— 不是怕她,是怕她身上那层黏液,总觉得沾到了会有麻烦:“你怎么会在这里?辞职后你到底去哪了?”
“我没辞职,” 张婷的声音突然带上了哭腔,右眼滚出一滴浑浊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滑,滴在满是灰尘的台阶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可她的左眼连眨都没眨,鳞甲只是更快地蠕动起来,像在表达她的慌乱,“我是想逃,那天我偷了地下三层的门禁卡,刚跑到停车场,就被两个穿黑衣服的人抓住了…… 他们把我关在地下五层的禁闭室里,每天早上都来给我注射‘稳定剂’,一开始只是胳膊疼,后来眼睛就开始发烫,慢慢变成这样了。”
“稳定剂?” 程砚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咯噔作响。他昨天下午才在护士站注射过最新批次的认知稳定剂,当时护士还说这次的剂量比之前多了 0.5 毫升,现在后颈还隐隐有点发麻,像是有细小的虫子在皮肤下面爬,“你说的是医护人员每个月定期注射的认知稳定剂?用来防止我们被患者的‘异常认知’影响的那个?”
张婷突然往前扑了半步,猛地抓住程砚的手腕。她的手指冰凉得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掌心却沾着黏糊糊的液体,那液体像没干的胶水,粘在程砚的皮肤上,凉丝丝的,还带着点滑腻感。程砚下意识想挣开,可张婷的力气大得吓人,手指像铁钳似的扣着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那力道根本不像个连站都站不稳的人。
“那不是稳定剂!是孵化液!” 张婷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压低,喉咙里挤出的气音带着破音,“里面掺了 Ω-000 的细胞,像种子一样!他们让我们注射,是为了让那些细胞在我们身体里扎根、长大!你看我的眼睛 ——” 她用另一只手去扒左眼的鳞甲,动作太急,指甲刮到鳞甲,渗出一点透明的汁液,“还有我的腿!” 她猛地掀开破了洞的裤腿,程砚清楚地看见,那些覆盖着黏液的伤口里,竟有好几根白色的细丝线在慢慢往外钻,像刚孵化的小虫子,一扭一扭地往皮肤表面爬,“再注射两次,我就会变成墙里的一部分,和那些会动的管道一样,变成喂养 Ω-000 的养料!”
程砚的心脏疯狂地跳起来,胸腔里像有面鼓在被人使劲敲,震得他耳膜嗡嗡响。他突然想起昨天注射稳定剂时的闪回 —— 画面里的他穿着件白色的防护服,站在一个摆满玻璃培养舱的房间里,每个培养舱里都泡着模糊的人影,他手里拿着支和现在一模一样的针管,正往其中一个培养舱的注液口注射淡蓝色的液体。当时他以为是连续加班产生的幻觉,可现在听张婷这么说,那根本不是幻觉,是被强行清洗过的记忆碎片!
“你怎么知道这些?” 程砚追问,手腕被张婷抓得生疼,可他更在意张婷话里的信息,“Ω-000 是什么东西?地下五层到底是做什么的?”
张婷刚要开口,头顶的通风格栅突然 “咔嗒” 响了一声,像是有东西在里面用爪子勾住了格栅的边缘,铁锈簌簌往下掉,落在程砚的肩膀上。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比纸还白,猛地松开程砚的手,从护士服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纸团 —— 那纸团像是被反复攥过,边缘都磨得毛糙了,还沾着点淡红色的痕迹,不知道是血还是黏液 —— 飞快地塞给程砚:“这是我偷偷抄的 Ω 项目档案片段,藏在鞋底带出来的,你一定要看…… 它们来了!”
程砚的手指刚碰到纸团,就听见消防通道的地面传来 “噗嗤” 一声轻响,像是水泡破裂的声音。张婷的身体突然僵住,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脚踝,嘴巴张得老大,却只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
几根手腕粗的肉色触须正从地面的裂缝里钻出来,裂缝先渗出一圈黏液,然后触须像蚯蚓似的慢慢拱出来,表面布满了芝麻大小的吸盘,吸盘一张一合,还在往下滴黏液。触须刚碰到张婷的脚踝,就像有了生命似的缠了上去,吸盘紧紧吸在她的皮肤上,瞬间就留下了一圈圈淡红色的印子,那些印子还在慢慢变深,变成紫黑色。张婷拼命蹬腿,鞋跟在地上磕出清脆的响声,可触须越缠越紧,甚至开始往她的裤腿里钻,布料被触须撑得鼓起来,像有条蛇在里面爬。
“救我!程医生救我!” 张婷伸出手,想抓住程砚的胳膊,她的指甲缝里还沾着地上的灰尘,可更多的触须从地面、从墙壁的裂缝里钻了出来,有的缠上她的腰,有的绕住她的手臂,甚至有一根细细的触须顺着她的衣领钻了进去,她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电到了似的。
程砚立刻起身想去拉她,脚刚迈出一步,就觉得胳膊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 一根比刚才粗一倍的触须正从通风口垂下来,像条掉下来的蛇,瞬间缠住了他的胳膊。触须上的黏液沾在他的白大褂上,瞬间就浸透了布料,渗到皮肤表面,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刺痛,像是沾到了辣椒水。他用力甩胳膊,肌肉绷得发紧,可触须的韧性极强,像浸了水的麻绳,怎么甩都甩不开,反而越缠越紧,勒得他胳膊发麻。
“别碰它们!那些触须会吸收你的体温!” 张婷的声音越来越弱,触须己经缠到了她的脖子,她的脸开始涨红,嘴唇发紫,呼吸变得急促,像被捂住了口鼻,左眼的鳞甲疯狂地蠕动着,透明的汁液顺着脸颊往下流,“记住…… 稳定剂的半衰期是 36 小时…… 你还有不到一天的时间…… 找到林小满…… 她的画里有地下七层的地图……”
话还没说完,张婷的身体就被触须猛地往上拉,双脚离开了地面,她的手指在半空中乱抓,指甲在地面抓出几道深痕,留下点点血印。最终,她还是被触须拖着往通风口走,触须撞在通风格栅上,发出 “哐当” 一声响,格栅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程砚脚边。张婷的尖叫顺着通风井传上去,声音越来越远,很快就消失了,只剩下触须摩擦金属管道的 “沙沙” 声,像有无数只虫子在往上爬。
程砚还在和缠在胳膊上的触须较劲,他的脑子飞快地转,突然想起口袋里的镇静剂针管。他用另一只手掏出针管,拔掉针帽,狠狠扎进触须里 —— 针尖刚刺进去,触须就猛地抽搐了一下,黏液溅到他的手背上,凉得像冰。他用力把针管里的镇静剂全推进去,触须瞬间剧烈地颤抖起来,表面的吸盘一个个瘪了下去,颜色从肉色慢慢变成灰败的浅褐色,缠在他胳膊上的力道也松了下来。程砚趁机甩开胳膊,触须像条死蛇一样掉在地上,在台阶上蜷了蜷,然后慢慢钻进了地面的裂缝里,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道黏糊糊的痕迹。
他扶着墙喘着粗气,胸口起伏得厉害,刚才那几分钟像过了几个小时。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被触须缠住的地方红了一大片,还沾着黏糊糊的液体,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腥甜,用手一擦,能感觉到皮肤表面有点发肿,摸上去热热的。他弯腰捡起张婷掉在地上的纸团,小心翼翼地展开 —— 那纸是从病历本上撕下来的,边缘毛糙,上面用圆珠笔写着歪歪扭扭的字,很多地方都被泪水晕开了,墨水变成了淡蓝色的云团,只能看清几个断断续续的片段:“Ω-000,代号‘古神残肢’,存放位置地下七层,需每日补充生物营养液…… 收容所患者均为前‘异常认知’收容人员,记忆清洗周期 28 天,清洗失败则转入地下五层……γ-001,首个 Ω 细胞融合体,编号对应医护人员条形码……”
γ-001?程砚心里一紧,左手腕内侧的条形码烙痕突然开始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面蠕动,热得像贴了块烧红的铁片。他赶紧把纸团叠好,塞进白大褂的内袋里,紧贴着胸口,能感觉到纸团上残留的张婷的体温。他警惕地看了看西周 —— 消防通道里恢复了安静,只有头顶的通风口还在微微晃动,黑漆漆的洞口像个张开的嘴,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可地上的血痕、胳膊上的红印,还有口袋里皱巴巴的纸团,都在告诉他这不是噩梦。张婷被拖走了,变成了墙里的一部分,而他自己,还有收容所里的其他医护人员,都在定期注射所谓的 “认知稳定剂”,其实是在给自己的身体里埋下定时炸弹,等着被 Ω-000 吸收。
他刚想转身离开消防通道,走廊里突然传来了护士长的声音,还是惯有的冷静,听不出任何情绪:“程医生,你在这里做什么?刚才的响声是怎么回事?我在护士站都听到了。”
程砚猛地回头,心脏又提了起来。只见护士长站在走廊口,穿着整齐的护士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个不锈钢托盘,托盘上放着几支装着淡蓝色液体的针管 —— 正是他昨天注射过的最新批次的认知稳定剂。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程砚却注意到,她的袖口沾着点淡白色的黏液,和触须上的黏液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浅,像是刚擦过。
“没什么,” 程砚强装镇定,把受伤的胳膊背到身后,指尖还在微微发抖,“刚才好像有只大老鼠撞到了通风格栅,我过来看看,己经跑了。”
护士长慢慢走到他面前,脚步很轻,几乎听不到声音。她的目光在程砚身后的消防通道里扫了一圈,又落在他藏在身后的胳膊上,眼神里带着点探究:“程医生,你的白大褂怎么脏了?左胳膊脏什么呢?是不是不小心碰到什么东西了?”
“可能是刚才蹲下来的时候蹭到了地上的灰尘,” 程砚避开她的目光,看向走廊尽头的窗户,心里却在飞速思考 —— 护士长是不是早就来了?她是不是看到了张婷?刚才张婷被拖走的时候,她会不会就在附近看着?“胳膊没什么,就是刚才不小心撞了一下,有点疼。”
护士长没再追问,只是把手里的托盘往前递了递,托盘里的针管泛着冷光,淡蓝色的液体在灯光下轻轻晃动,像有生命似的:“正好,新批次的稳定剂刚送到护士站,程医生你昨天注射的时间是下午三点,今天也该到时间了,现在方便吗?我帮你注射。”
程砚的目光落在针管上,后颈突然又开始发麻,像是有无数只小虫子在爬。他想起张婷的话 —— 那是孵化液,是喂养 Ω-000 的养料。左手腕的烙痕又开始发烫,热得他有点心慌。他往后退了一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不了,谢谢你,李姐。我等会儿还要去查看 302 床患者的情况,林小满今天的情绪不太稳定,晚点我再去药剂科自己注射吧。”
护士长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收回了托盘:“也好,那你记得按时注射,最近收容区不太稳定,可不能忘了。要是胳膊疼得厉害,记得去医疗室处理一下。” 她说完,转身走回了走廊,托盘里的针管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动,淡蓝色的液体在管壁上留下了一道道痕迹,像极了刚才缠绕张婷的触须,弯弯曲曲的,看着让人心里发毛。
程砚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松了口气,后背己经被冷汗浸湿了,贴在身上凉凉的。他摸了摸左手腕的烙痕,那里的温度慢慢降了下来,可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 护士长肯定有问题,她袖口的黏液、她刻意的试探,都说明她知道 Ω 项目的秘密。张婷提到的 Ω 项目档案,还有 γ-001 的编号,到底和他手腕上的条形码有什么关系?难道他就是那个 “首个融合体”?
他必须尽快找到答案,找到林小满。张婷最后说 “她的画里有地下七层的地图”,那个总是抱着素描本、画出来的图比收容所平面图还详细的患者,说不定她的画里藏着能活下去的线索。
程砚攥紧了口袋里的纸团,纸团被他的手心攥得发皱,他转身走出了消防通道。走廊里的顶灯还在忽明忽暗,墙壁里的刮擦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更近了,像是就在他的耳边,轻轻的,细细的,像有人在跟他说悄悄话。他知道,这栋楼里的异常越来越多了,而他自己,己经被卷入了一个远比想象中更恐怖的旋涡里,再也无法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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