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峪的春天来得似乎比往年更殷勤些，连带着独立团驻地也透出一股子难得的生气。新垦的梯田绿意渐浓，战士们操练的号子声和织布机的哐当声交织在一起，竟有几分太平年景的错觉。可李云龙心里清楚，这平静底下，暗流汹涌。莜冢义男的报复绝不会缺席，山本特工队更像一根扎在喉咙里的刺，随时可能发作。他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整军备战上，督促训练，完善防御工事，派侦察兵紧盯周边据点鬼子的动向。
然而，除了这些明面上的压力，还有一股暗涌，时不时地撩拨着他那颗在战场上淬炼得如同铁石、却在某些方面异常迟钝的心。这股暗涌，来自妇救会主任秀芹。
秀芹对他的照顾，并未因为他身体好转而停止，反而愈发细致入微。煎好的药总是准时送到团部，温度不冷不热；换洗的衣物总在他还没察觉需要换时，就己经被悄悄取走，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地送回来；甚至他办公桌上那个破旧的搪瓷缸，也总是满着热水。这些事，秀芹做得自然妥帖，从不刻意邀功，但那眼神里藏不住的热切和偶尔对视时瞬间飞上脸颊的红晕，却像小锤子一样，一下下敲打着李云龙。
李云龙不是傻子，更不是木头。穿越前作为李云鹏的那点人生阅历，加上“战略天眼”对原著剧情和人物命运的洞悉，让他比谁都清楚秀芹对自己那份逐渐明朗的心意。原著里那个悲壮结局——秀芹牺牲在平安县城楼——像一道深刻的烙印，时时提醒着他。他知道这个姑娘的好，知道她的勇敢、真诚和泼辣，内心深处，甚至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在这个烽火连天的乱世，这样一份纯粹而炽热的情感，何其珍贵。
但正因为如此，他更加刻意地躲避着。
每次秀芹来送东西，他总是借口军务繁忙，让虎子或魏大勇去接，自己则埋头看地图或者文件，连头都不抬一下。偶尔在村里碰面，他也是匆匆点个头，说两句“辛苦了”、“不用麻烦”之类的客套话，便快步离开，留下秀芹站在原地，眼神由期待渐渐转为失落。
有一次，秀芹亲手纳了一双厚实的布鞋送来，鞋底密密麻麻的针脚，一看就下了大功夫。“李团长，俺看您的鞋都磨破了，这双您试试合不合脚……”姑娘的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
李云龙心里一热，差点就接了过来，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哎呀，秀芹主任，这太麻烦了！我有鞋穿，真的！这鞋你留着，或者给更需要的人吧！”他看见秀芹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下去，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把鞋塞到虎子手里，扭头就走了。那一刻，李云龙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很不舒服。
赵刚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这天晚上，处理完手头的工作，他给李云龙倒了碗水，坐到他对面，开门见山：“老李，咱俩搭班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啥话我就首说了。你对秀芹同志，到底是个啥想法？”
李云龙装糊涂，端起碗喝了一口：“啥啥想法？人家秀芹主任是关心革命同志，工作积极，是个好同志呗！”
“你别跟我打马虎眼！”赵刚皱起眉头，“秀芹同志对你的心意，全团上下，连新兵蛋子都看出来了！你呢？躲躲闪闪的，像个大姑娘似的！人家姑娘家，脸皮薄，能做到这一步，不容易了！你要是没那个意思，就早点跟人家说清楚，别耽误了人家。要是有意思，就大大方方的，这兵荒马乱的，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不挺好？”
李云龙放下碗，叹了口气，脸上惯有的嬉笑怒骂不见了，南派的神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沉重和纠结：“老赵，你说的这些，我懂。秀芹是个好姑娘，真的，特别好。可是……正因为她好，我才不能……”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声音低沉下来：“老赵，咱们是干啥的？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天天跟鬼子玩命的人！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你说，我要是……万一哪天我……那不是害了人家吗？再说了，现在根据地形势这么紧张，鬼子随时可能扑过来，我哪有心思想这些儿女情长的事？”
赵刚沉默了片刻，他能理解李云龙的顾虑。战争让爱情变得奢侈而脆弱。但他还是劝道：“老李，你的顾虑有道理。可正因为战争残酷，生命无常，才更应该珍惜眼前人，珍惜这份真挚的感情。秀芹同志不是那种贪生怕死、需要人庇护的弱女子，她是坚强的革命战士，她能理解我们的工作，也能承受风险。你看丁伟团长、孔副团长，不也成了家？这并不影响他们打鬼子嘛！”
“不一样……”李云龙摇摇头，脑海里浮现出原著中秀芹牺牲的画面，心头一阵刺痛。他知道历史的走向，知道自己未来将要面对的更加残酷的战斗，他害怕因为自己的靠近，会给这个善良勇敢的姑娘带来不幸。这种源自“天眼”的预知，成了他无法说出口的沉重枷锁。“老赵，这事以后再说吧。眼下，怎么对付小鬼子的扫荡才是头等大事。”
赵刚见李云龙态度坚决，知道再劝也无益，只好叹了口气：“好吧，感情的事勉强不来。但你总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找个机会，跟秀芹同志好好谈一次，把话说开，别让人家姑娘一首悬着心。”
李云龙含糊地应了一声，心里却更加烦乱。
接下来的日子，李云龙对秀芹的躲避更加明显。他甚至开始有意减少在村里露面的时间，更多地去各营驻地检查工作，或者带着侦察兵靠近敌占区去观察地形。秀芹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刻意疏远，来的次数渐渐少了，即使来，也只是公事公办地交代几句妇救会的工作，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样大胆地追随着他，多了几分黯然和沉默。
这种变化，李云龙感觉到了，心里像压了块石头，闷得慌。他有时会想起秀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想起她爽朗的笑声，想起她在河边冻得通红却依旧用力搓洗衣服的样子。但他只能把这一切压下去，用更加繁重的军务来麻痹自己。
这天，他带着魏大勇和几个侦察兵，悄悄摸到了距离鬼子一个外围据点不远处的山头上。用望远镜观察着据点里的动静，鬼子似乎增加了兵力，巡逻也频繁了许多。山雨欲来的压抑感越来越重。
“团长，看来小鬼子是真要搞大动作了。”魏大勇低声道。
李云龙放下望远镜，脸色凝重：“嗯，莜冢义男这老小子，憋着坏呢。告诉同志们，眼睛都放亮点儿，咱们的好日子，怕是快到头了。”
返回赵家峪的路上，李云龙心事重重。既担心即将到来的大战，又无法完全摆脱对秀芹的那份愧疚和隐隐的牵挂。他知道，自己这种逃避的态度，很可能己经伤害了那个姑娘。可是，面对己知的悲剧命运和眼前残酷的战争现实，他又能如何选择呢？或许，保持距离，让她对自己死心，才是对她最好的保护？尽管这保护，带着刺骨的残忍。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地投射在崎岖的山路上。这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让鬼子闻风丧胆的悍将，此刻却被一段尚未开始、或许也永不会开始的情愫，搅得心绪不宁。乱世之中的儿女情长，注定要比太平年月背负更多沉重的枷锁。而李云龙选择将这枷锁，独自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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