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七年西月二日午后，沈家庄园的西跨院传出一阵破锣般的咒骂声。沈砚堂拄着根断腿用的木拐，将桌上的青瓷碗扫落在地，碎片溅起的瓷渣划破了丫鬟春桃的手背。“废物！都是废物！” 他唾沫横飞地嘶吼，“去给我找松井司令的人！就说我知道沈砚青藏密信的地方，只要他派兵搜家，定能抓住共党！”
半个月前，他被赌场追债的人打断左腿，躺在破床上养伤，沈啸林只派了个老仆给他送些残羹冷炙，沈砚青更是一次都没来看过。这份屈辱像毒藤般缠在他心里，尤其是听说沈啸林最近又给 “英国商行” 送了三车 “货”—— 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定是给共党的军火药品。只要能借日军的手搞垮沈砚青，就算拼上这条烂命，他也愿意。
春桃吓得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地往外跑，刚出西跨院就撞上了福伯。福伯皱着眉听完她的哭诉，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转身快步走向正屋书房。此时，沈砚青正和沈啸林看着一张标注着 “沪西仓库” 的地图，那是苏曼丽刚送来的密报：松井石根私下与青帮叛徒李大麻子交易军火，西月五日深夜在沪西仓库交货，这批武器本是要运给苏北伪军的。
“老爷，三少爷，不好了！” 福伯推门而入，声音带着急颤，“二少爷疯了，说要找松井的人来搜家，还说知道共党的秘密！”
沈砚青握着钢笔的手猛地一顿，墨水滴在地图上，晕开一团黑色的污渍。沈啸林狠狠一拍桌子，拐杖把地板敲得 “咚咚” 响：“这个孽障！上次没打死他，倒是养出狼心狗肺了！”
“爹，不能让他去告密。” 沈砚青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他现在恨极了我们，肯定会添油加醋地说，松井本就对我们有疑心，要是真带特务来搜，密道入口、粮车夹层，任何一个破绽都能置我们于死地。” 他盯着地图上的 “沪西仓库”，一个念头突然在脑海中成型，“既然他想找死，那我们就成全他。”
沈啸林抬眼看向儿子，从他眼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狠厉，却只是沉默片刻便点了头：“你想怎么做？爹帮你。这逆子留着，迟早是祸根。”
当晚，沈砚堂果然等来了松井派来的人 —— 不是川岛芳子的特高课，而是 76 号的特务队长张彪。张彪是李士群的手下，收过沈啸林的好处，本不想管这烂事，可架不住沈砚堂赌咒发誓说 “有确凿证据”，又许了他 “抓住共党后分一半赏钱”，便带着五个特务跟着来了沈家庄园。
“沈二少爷，你说的密信在哪？” 张彪叼着烟，眼神在庭院里扫来扫去，显然没把这事当真。他知道沈砚堂是个败家子，说不定又是想骗钱花。
沈砚堂拄着木拐，一瘸一拐地指向沈砚青的书房：“就在他书桌的暗格里！我亲眼看见他藏进去的！” 他之所以敢这么说，是早年偷钱时偶然发现过书房的暗格，料定沈砚青会用它藏秘密。
张彪挥了挥手，两个特务立刻冲进书房，翻箱倒柜地折腾起来。沈砚青和沈啸林站在门廊下，看着这出闹剧，脸上没什么表情。片刻后，特务空手出来，对着张彪摇了摇头：“队长，没有暗格，连张纸片都没有。”
“你耍我？” 张彪脸色一沉，伸手揪住沈砚堂的衣领。
沈砚堂急得满头大汗，挣扎着喊道：“不可能！肯定是他转移了！我知道共党在哪开会！今晚，沪西仓库，他们要和沈砚青交接军火！” 这话是他瞎编的，可没想到，正好撞在了沈砚青设好的局上。
沈砚青心中一动，立刻上前 “怒喝”：“沈砚堂！你别血口喷人！沪西仓库是日军的禁地，我怎么可能去那？” 他故意提高声音，眼神却对着张彪使了个眼色 —— 那是沈啸林教他的青帮暗号，意思是 “有好处，且危险，要不要赚”。
张彪何等精明，瞬间领会了意思。他松开沈砚堂，假模假样地说道：“既然沈二少爷这么说，那我们就去沪西仓库看看。要是真有共党，算你的功劳；要是没有，你就等着去 76 号地牢待着吧！” 他心里打着算盘：要是真有军火交易，不管是共党还是别的，抓起来都能领赏；要是没有，就把沈砚堂当替罪羊，还能卖沈啸林个人情。
沈砚堂以为张彪信了自己，连忙拄着木拐带路：“走！我带你们去！今晚定要让沈砚青身败名裂！”
一行人刚出庄园，福伯就悄悄跟了上去，手里攥着一枚信号弹 —— 这是和苏曼丽约定的暗号，只要在沪西仓库附近点燃，行动组的同志就会 “恰巧” 出现，把事情闹大，逼日军动手灭口。
沪西仓库位于沪郊的废弃码头旁，周围全是断壁残垣，杂草长得比人还高。深夜十一点，沈砚堂带着张彪等人躲在仓库外的破船后面，远远就看到仓库里亮着灯，隐约有人影晃动。
“你看！我没骗你吧！” 沈砚堂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得意，“沈砚青肯定在里面和共党交接军火！”
张彪眯着眼睛，借着月光看清了仓库门口的人 —— 不是共党，而是穿着日军军装的士兵，还有几个穿着黑绸褂子的黑帮分子，为首的正是李大麻子。他心里咯噔一下：这哪是共党的交易，分明是日军和黑帮的秘密勾当！这种事撞破了，就是死路一条！
他刚想带着人溜走，沈砚堂却突然疯了似的冲了出去，挥舞着木拐大喊：“沈砚青！你给我出来！我看见你了！张队长，快抓他！”
仓库里的人瞬间被惊动。李大麻子回头一看，见是沈砚堂，顿时骂了句脏话：“妈的，哪来的疯子！” 他身边的日军小队长龟田更是脸色一沉，抬手就给了身边的机枪手一个眼神。
“砰！” 的一声枪响，沈砚堂的木拐瞬间被打断。他吓得瘫坐在地上，抬头看到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自己，才意识到不对劲：“不是共党…… 是你们……”
“杀了他！” 龟田厉声下令。他奉命负责军火交易的安保，要是这事泄露出去，松井石根能扒了他的皮。
机枪瞬间响起，沈砚堂的惨叫声被枪声淹没，身体很快被打成了筛子。张彪和几个特务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却被日军士兵围了起来。
“张队长，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李大麻子走过来，脸上带着阴笑，“你要是识相，就当什么都没看见；要是不识相，沈二少爷就是你的下场。”
张彪哪里敢说半个不字，连忙点头哈腰：“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李老板放心，我这就带弟兄们走！” 他带着特务连滚带爬地跑了，连枪都丢在了地上。
躲在远处的福伯看到这一幕，立刻点燃了信号弹。红色的信号弹划破夜空，苏曼丽带着行动组的同志 “恰巧” 赶到，对着仓库开枪射击：“打！把这群汉奸走狗都消灭掉！”
日军和黑帮分子以为是共党来袭，立刻还击。仓库外顿时枪声大作，李大麻子的几个手下当场被打死，龟田也被流弹擦伤了胳膊。“快！把军火搬走！” 龟田大喊着，指挥士兵把木箱搬上卡车。
苏曼丽见目的达到，立刻带着同志撤退。龟田看着空荡荡的战场，又看了看地上沈砚堂的尸体，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知道，这事必须上报松井石根，可沈砚堂是沈啸林的儿子，怎么交代又是个难题。
第二天一早，沈砚堂的尸体就被人发现了，消息很快传到了沈家庄园。沈啸林 “悲痛欲绝”，坐在正屋的太师椅上，一边咳嗽一边抹眼泪：“我的儿啊！是谁害了你啊！” 沈砚青站在一旁，脸上满是 “哀伤”，心里却松了口气 —— 这个家贼，终于除了。
松井石根得知消息后，气得暴跳如雷。他不是心疼沈砚堂，而是怕沈啸林借这事发难，影响和英国商行的大米生意。他立刻召见了沈啸林，假模假样地安慰道：“沈老先生，节哀顺变。沈二少爷是撞破了共党的军火交易，被共党杀害的，皇军一定会为他报仇！”
沈啸林 “哽咽” 着说道：“松井司令，多谢您的关心。只是犬子死得太惨，还请司令一定要查出真凶，为他报仇雪恨。” 他心里冷笑：真凶就是你手下的人，你怎么查？
松井连忙点头：“一定！一定！沈老先生放心，我己经让川岛君去查了，定要让共党血债血偿！”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早己打定主意：把这事栽到共党头上，既能安抚沈啸林，又能给自己找个清剿根据地的借口。
当天下午，川岛芳子就对外宣称：“沈砚堂因发现共党军火交易，不幸被共党灭口，皇军将加大对沪郊共党的清剿力度。” 沪市的报纸也刊登了这条消息，还配了沈砚堂的 “遗照”—— 其实是他早年的照片，被人翻了出来。
沈砚青看到报纸，对着苏曼丽笑了笑：“松井这老狐狸，倒是会顺水推舟。不过也好，沈砚堂的死，不仅除了隐患，还让松井对我们更‘放心’了。”
“是啊。” 苏曼丽点头，“现在沈砚堂死了，再也没人会告我们的密，我们以后的行动也更方便了。对了，沪西仓库的军火，被日军运到苏北了，根据地的同志己经做好了伏击准备。”
沈砚青点了点头，眼神变得坚定：“好！让同志们好好打一仗，给沈砚堂，也给牺牲的同志们，出一口恶气！”
当天晚上，沈家庄园的书房里，沈啸林和沈砚青看着地图，筹划着下一次的物资转运。桌上的烛火摇曳，映着父子俩坚毅的脸庞。福伯端来两碗热粥，轻声说道：“老爷，三少爷，西跨院己经收拾干净了，以后不会再有烦心事了。”
沈啸林喝了一口粥，点了点头：“好。福伯，你去通知粮行的账房，下次送粮的时候，多装些药品，根据地的同志等着用。”
“是，老爷。” 福伯转身离开。
沈砚青看着父亲，心中充满了敬佩。他知道，父亲虽然手段狠辣，却是个明事理、有骨气的中国人。正是因为有父亲的支持，他才能一次次化险为夷，除掉沈砚堂这样的家贼。
“爹，等抗战胜利了，我们就把西跨院改成花园，种上您最喜欢的牡丹。” 沈砚青说道，脸上带着憧憬。
“好啊。” 沈啸林笑了，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到时候，我们爷俩坐在花园里，喝着茶，看着牡丹，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父子俩相视一笑，窗外的月光洒进书房，照亮了桌上的地图和令牌。沈砚青知道，沈砚堂的死，只是抗战路上的一个小插曲，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但他有信心，只要和父亲并肩作战，和同志们团结一心，就一定能战胜侵略者，迎来属于中国人的光明。
夜色渐深，沈家庄园恢复了平静，只有庭院里的老槐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这个夜晚发生的一切。而沈砚堂的名字，很快就被人遗忘，只在沈家的族谱上，留下了一个冰冷的注脚 ——“早亡，无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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