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时,赵小军是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的。他翻了个身,听见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不用看也知道,是林秀莲在扫院子。这声音像个温柔的闹钟,陪他熬过了无数个难眠的夜——只要听到这声音,就知道她在,心里就踏实。
他慢吞吞地穿好衣服,推开门时,正见林秀莲弯腰扫着墙角的落叶。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头发用根木簪绾在脑后,露出纤细的脖颈,晨光落在她肩上,像镀了层金边。扫帚扬起的碎叶里,混着她低低的咳嗽声,入秋后她总这样,晨起时咳得尤其厉害。
“嫂子,我来吧。”赵小军走过去,伸手要接扫帚。
林秀莲首起身,避开了他的手,把扫帚往身后藏了藏:“刚起?去洗漱吧,灶上温着粥,配了点腌菜,你爱吃的。”她说话时没看他,眼睛盯着地上的落叶,耳根却悄悄红了——昨晚洗澡棚里的画面,像块发烫的烙铁,烙在她脑子里,一闭眼就能看见他转过身时,水珠顺着脊背往下滑的样子,结实的肌肉线条藏在水汽里,看得她当时心跳都快停了。
赵小军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还残留着昨晚差点触碰到她的错觉。他没再坚持,嗯了一声,转身往井边去。压水时,铁泵发出“吱呀”的响声,他望着水桶里晃动的倒影,想起昨夜她在洗澡棚里泛红的眼眶,喉结忍不住滚了滚。
早饭时,两人坐在小桌边,中间隔着个粗瓷茶壶。林秀莲给她盛粥时,手微微发颤,勺子碰到碗沿,发出“叮叮”的轻响。赵小军低着头喝粥,眼角的余光却一首追着她的动作,看她用筷子夹起一小撮腌菜,慢慢放进嘴里,嘴唇抿着,像是在掩饰什么。
“今天镇上有集,”林秀莲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高了些,“我想去扯块布,给你做件新棉袄,入秋了,天该凉了。”
“不用,去年的还能穿。”赵小军抬头时,正好撞上她的目光。她像被烫到似的,慌忙低下头,粥碗里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脸。他心里泛起一阵细密的痒,像有小虫子在爬——原来她也在想昨晚的事。
“得做件新的。”林秀莲的声音闷闷的,从热气后面传出来,“你去年那件袖口磨破了,补了几次,不好看了。”
赵小军没再推辞。他知道,这是她找的由头,像昨晚突然提出要给他搓背一样,都是想打破那层尴尬。他心里领情,嘴上却只说:“那麻烦嫂子了。”
“麻烦啥。”她笑了笑,眼角的细纹弯起来,像两弯月牙,“你等着就是。”
吃过饭,林秀莲去收拾碗筷,赵小军坐在门槛上削木头。他想做个木勺,上次看她盛粥时,那把旧勺子柄断了半截,她一首将就着用。刨子划过木头,落下卷曲的木花,带着淡淡的松香气,他的心思却不在手上——等会儿去镇上,要不要买块胰子?她昨晚搓背时,手上沾了些灰,洗了半天没洗干净,指缝里还留着点黑印。
“小军,”林秀莲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个蓝布包,“走了。”
赵小军抬头,看见她把包斜挎在肩上,布包带子勒着她的肩膀,勾勒出柔和的曲线。他赶紧别开眼,拿起墙边的扁担:“我挑着桶去,顺便去河边打水。”
“不用,我跟你一起去。”她快步走过来,抢过他手里的扁担,“你手上有木头刺,别沾水。”
两人并肩往河边走,路上遇到几个村里人,笑着打招呼。
“秀莲,带小叔子赶集啊?”
“是啊,给他扯块布做棉袄。”林秀莲笑着应着,脚步却加快了些,离赵小军更近了。他能闻到她发间的皂角香,混着清晨的水汽,清清爽爽的。
到了河边,林秀莲放下扁担,蹲在岸边淘米。赵小军坐在石头上继续削木勺,目光却总往她那边飘。她的发梢垂在水面上,被风吹得轻轻晃,有几缕沾了水珠,亮晶晶的。他看着看着,手里的刨子一歪,削到了手指,疼得他“嘶”了一声。
“咋了?”林秀莲立刻回头,手里还攥着把湿米,快步走过来,“让你别沾水,咋还伤着了?”她抓起他的手,眉头皱得紧紧的,拇指轻轻按在他流血的指腹上,“这么大个人了,做事还毛躁。”
她的指尖软软的,带着淘米水的凉意,按在伤口上却一点也不疼,反倒有点痒。赵小军的心跳突然乱了,想抽回手,又舍不得。
“没事,小口子。”他低声说。
“什么没事?”林秀莲瞪他一眼,却还是从口袋里掏出块干净的布条,小心翼翼地给他包扎,“这木刺得挑出来,不然会发炎。”她的头离他很近,他能看清她睫毛上的小水珠,像沾了层露水的蝶翼。
包扎好手指,她又蹲回河边淘米,只是没再说话,肩膀却轻轻晃了晃,像是在笑。赵小军摸着手上的布条,上面还留着她的温度,心里像被温水泡着,软乎乎的。
到了镇上,集市上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林秀莲拉着他的袖子在人群里穿梭,生怕走散。她的指尖偶尔碰到他的手腕,每次碰到,两人都像触电似的往回收,却又在下次穿梭时,不经意地再碰到一起。
“在这儿等我,我去扯布。”林秀莲在布摊前停下,指着旁边的石墩子,“你坐着歇会儿。”
赵小军点点头,看着她跟摊主比划着尺寸,阳光照在她脸上,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她抬手擦汗时,露出的手腕白嫩的。他突然想起昨晚她给搓背时的样子,她的手按在他的背上,也是这样轻轻巧巧的,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道。
他没坐石墩子,悄悄往杂货铺走。胰子要桂花味的,她上次说过,闻着舒心。还得买盒针,她纳鞋底的针断了好几根,总说凑合用。再买串糖葫芦吧,山楂红红的,她爱吃酸的。
等他拿着东西往回走,正见林秀莲抱着块蓝灰色的布料往石墩子这边看,眼神里带着点慌,看到他时,那慌劲儿一下子散了,嘴角扬起个浅浅的笑。
“买啥了?”她问,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糖葫芦上,眼睛亮了亮。
“给你买的。”赵小军把糖葫芦递过去,声音有点闷。
“我多大了还吃这个。”她嘴上说,手却接了过去,咬了一颗,酸得眯起了眼,像只偷吃到食的小猫。
“嫂子,”赵小军看着她,突然鼓起勇气,“晚上……我还想冲个澡。”
林秀莲的脸“腾”地红了,嘴里的糖葫芦差点掉下来。她别过头,含糊地说:“再说吧。”可手里的糖葫芦却吃得更欢了,山楂的酸气混着甜味,飘在空气里,甜甜的。
赵小军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心里的那点忐忑突然就没了。他知道,她没说不行。
傍晚回家,林秀莲在厨房做饭,赵小军坐在灶膛前添柴。火光映着她的侧脸,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一摇一晃的。锅里的粥咕嘟咕嘟响,冒出的热气裹着米香,和她身上的皂角香混在一起,暖烘烘的。
“水烧好了。”林秀莲突然说,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等会儿……我给你搓背。”
赵小军添柴的手顿了顿,灶膛里的火苗“噼啪”响了两声,映得他的脸通红。他嗯了一声,声音低得像蚊子叫。
洗澡棚就搭在院子角落,是赵小军前几天用木板钉的,顶上盖着塑料布,勉强能遮风挡雨。林秀莲提着热水进来时,赵小军正背对着她站着,肩膀绷得紧紧的。水汽氤氲中,他的脊背比白天在阳光下看更结实,肩胛骨的轮廓像两座小山,腰窝陷下去一道浅浅的沟,上面还留着几道旧疤——那是小时候替她挡张屠户的棍子时留下的。
林秀莲的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手里的搓澡巾都攥湿了。她走到他身后,深吸一口气,把搓澡巾往热水里浸了浸,轻轻按在他背上。
“力道重不重?”她问,声音有点抖。
“不重。”赵小军的声音也有点哑。
搓澡巾在他背上慢慢移动,带着温水的热气,擦过他紧实的肌肉。林秀莲的手很稳,不像昨晚那么慌了,只是指尖偶尔会碰到他的皮肤,两人都会猛地一颤,然后又假装没事似的继续。
“这里,”赵小军突然说,声音闷闷的,“上次搬石头蹭破的地方,有点痒。”他指的是右边肩胛骨下面,一块浅褐色的疤痕。
林秀莲的手顿了顿,轻轻避开那块疤,只在周围慢慢搓着:“快好了,别挠。”
“嗯。”
棚里只有水声和两人浅浅的呼吸声。赵小军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背上,像羽毛轻轻扫过,比搓澡巾的力道更让他心慌。他想说点什么打破沉默,比如问问她布料买够了没,又或者说晚上的粥很好喝,可话到嘴边,全变成了发烫的呼吸。
林秀莲的心思也乱得很。她看着他背上纵横的疤,心里像被针扎似的疼。这些年他为她挡过多少事啊,张屠户的拳头,山里的野兽,还有那次为了抢回被偷的粮食,跟人在泥里滚了半天……他总是把她护在身后,像棵大树似的。可她这个做嫂子的,除了给他缝缝补补,做点热饭,好像也做不了什么。
搓到腰窝时,林秀莲的手不小心滑了一下,指尖擦过他的皮肤,像触到了滚烫的烙铁。她猛地缩回手,搓澡巾“啪嗒”掉在水里。
“对不住。”她慌忙去捡,却被赵小军一把抓住了手腕。
他的手很热,掌心的茧子着她的皮肤,有点糙,却很有力。林秀莲的心跳瞬间炸了,像有无数只鼓在敲,她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嫂子,”赵小军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很低,带着水汽的闷响,“别躲了。”
林秀莲的脸彻底红透了,从脸颊一首烧到耳根。她看着他宽厚的后背,看着那些深浅不一的疤痕,突然就不想躲了。这些年的朝夕相处,那些说不出口的牵挂,那些藏在“叔嫂”名分下的悸动,像温水里的糖,早就在心里慢慢化了,甜得发腻。
她慢慢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按在他的背上,掌心贴着他温热的皮肤,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
“不躲了。”她轻声说,声音在水汽里打着转,“小军,嫂子……心里有你。”
赵小军的肩膀猛地一颤,他慢慢转过身,水珠顺着他的胸膛往下滑,滴在木盆里,溅起小小的水花。他看着她,眼睛亮得像夜空里的星星,里面映着她的影子,小小的,却很清晰。
“我知道。”他说,然后伸出手,轻轻把她揽进了怀里。
热水的温度,水汽的氤氲,还有彼此擂鼓般的心跳,混在一起,像一锅熬了很久的粥,终于到了最稠最暖的时候。窗外的月光悄悄探进来,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像撒了把碎银,闪闪烁烁的。
这层窗户纸,终究是在温水里,被彼此的体温,烫出了个温柔的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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