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安静得只剩下风吹过杂草的沙沙声。
我收回打得有些发麻的手掌,转身走回屋里。
胃里暖洋洋的,充满了炸鸡腿带来的踏实感。
俗话说,饱暖思。
但我现在只想睡觉。
眼皮开始变得沉重,像挂了两个秤砣。
我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了几滴生理性的泪水。
我走到那张硬板床边。
我看着它。
它也看着我。
床板是那种最朴素的深褐色,上面有些许划痕和时间的印记。
我伸手摸了摸。
坚硬,冰冷。
没有一丝一毫的弹性。
我躺了上去。
后背和木板之间没有任何缓冲,我的骨头首接硌在上面。
刚才磕到的后脑勺又开始隐隐作痛。
我翻了个身,侧躺着。
肩膀和胯骨被顶得生疼。
这根本不是床。
这是一块刑具。
在前世,我拥有一张两米宽的席梦思大床。
床垫软硬适中,上面铺着八百支贡缎的床品,还有两个塞满了鹅绒的枕头。
每天下班后,我最幸福的时刻就是把自己扔进那片柔软的云朵里。
现在,我躺在这块木板上,感觉自己像一块准备被铁板烧的劣质午餐肉。
烦躁。
非常烦躁。
人生两大追求,吃饱,睡觉。
现在第二个目标受到了严重挑战。
我不能在这种东西上睡觉。
我宁愿站着。
我的大脑又开始不受控制地运转起来。
我需要一张床垫。
一张柔软的,有弹性的,能完美贴合我身体曲线的床垫。
我闭上眼睛,开始想象。
我想象着无数根细密的弹簧被整齐地排列在一起。
它们被固定在一个框架里,形成一个稳固而又充满活力的核心。
当有压力时,它们会均匀地收缩。
当压力消失时,它们又会立刻弹回原状。
弹簧上面,要铺上厚厚的棉花。
不,棉花不够软。
要用那种最蓬松的羽绒,像天上的云一样。
还要有一层柔软的记忆棉,可以记住我身体的形状。
最外面,要用丝绸包裹起来,触感要像情人的皮肤一样光滑。
这个想法是如此的美好,以至于我几乎能感觉到背部传来了那种想象中的柔软触感。
我的系统,那个名字长得离谱的玩意儿,应该能搞定这个吧。
出来干活了。
我需要一张床。
一张符合我刚才想象的,世界上最舒服的床。
念头刚落。
院子里又传来那阵熟悉的,如同空气被撕裂的轻微嗡鸣声。
紧接着,是一阵沉重的木料落地的闷响,以及金属工具碰撞的叮当声。
一群人的惊呼声和窃窃私语声随之响起。
我从刑具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我走到门口,再次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院子里,不知何时又站满了人。
这一次,他们穿着和御膳房不同的青灰色制服,身上都带着一股木屑和机油混合的味道。
他们个个筋骨强壮,手上布满了厚实的老茧。
为首的是一个山羊胡老头,眼神锐利,神情严肃,看起来就像是那种能用一把鲁班尺量尽天下万物的顶级工匠。
他们的脚边,堆满了各种我认识和不认识的木料、金属、棉花、丝绸,还有各式各样闪着寒光的工具。
他们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在山羊胡老头的带领下,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匠作监参见娘娘。”
声音沉稳有力,充满了技术人员特有的自信。
“起来吧。”
我有些有气无力地说道。
“把你们管事的叫过来。”
那个山羊胡老头立刻膝行几步,来到我面前。
“老朽便是匠作监少监,不知娘娘有何差遣?”
“我要你们做一张床。”
我指了指屋里那块木板。
“但不是那种。”
少监顺着我的手指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了然。
“娘娘是嫌此床过于简陋?请娘娘示下,是要紫檀木的雕花大床,还是黄花梨的月洞门架子床?我们匠作监存有天下最好的木料,定能让娘"
“停。”
我打断了他。
“我说的不是床架,是铺在上面的东西。”
“铺在上面的?”
少监的脸上出现了和御膳房主厨同款的困惑。
“是褥子吗?娘娘想要云锦的褥子,还是苏绣的?里面填充物可选木棉、芦花、抑或是上贡的极品天鹅绒?”
“也不是。”
我感觉自己的耐心正在被耗尽。
跟这些古人解释现代工业品,简首比写一份项目报告还累。
“我要一种……会弹的东西。”
“弹?”
少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山羊胡都跟着抖了抖。
“何为弹?”
我放弃了语言解释。
我蹲下身,在院子的泥地上,用一根树枝开始画画。
我先画了一个长方形的框。
然后在里面画了很多个歪歪扭扭的,类似弹簧的螺旋线。
我的画画水平仅限于幼儿园简笔画级别。
所以那堆螺旋线看起来更像是一盘没炒匀的意大利面。
“看见没?就是这个东西。”
我指着地上的鬼画符。
“用金属做,很多很多个,放在床板上。”
“当人躺上去的时候,它会缩下去。”
我用树枝往下按了按螺旋线的顶端,试图模仿那个动作。
“当人起来的时候,它又会自己弹回来。”
我把树枝拿开。
少监和身后一群工匠,全都伸长了脖子,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幅抽象派大作。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穿越躺平:冷宫娘娘一天只吃3顿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空气安静了足足一分钟。
我以为他们没看懂。
我正准备再画一个,换个角度解释一下。
突然,那个少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死死地盯着我画的那些螺旋线,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天……天工开物……道法自然!”
他发出一声梦呓般的惊呼。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形可屈而神不折,力可压而意自回’!这……这不是器物,这是道啊!”
他身后的一个中年工匠也像是被闪电击中了一样,猛地一拍大腿。
“我明白了!师父!我明白了!娘娘画的不是器物之形,而是‘势’!是‘力’的流转与生发!‘无形之势,生于有形之器’!这正是我们毕生追求的最高境界啊!”
另一个人也激动地喊道。
“以金铁之刚,成柔水之韧!借力,卸力,还力!这小小的螺旋之形,竟暗含天地间阴阳转化,刚柔并济至理!”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发表着自己的顿悟感言。
整个匠作监团队,仿佛瞬间变成了一个大型的哲学研讨会现场。
他们看着地上那幅我随手画的鬼画符,眼神狂热得像是看到了神迹。
我有点懵。
我说的是弹簧。
他们说的是道。
我们之间好像有什么根本性的误解。
但结果似乎是好的。
那个少监猛地回过神来,他对着我,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眼中满是泪水。
“谢娘娘点化之恩!老朽钻研营造之术六十载,今日得见娘娘真传,方知何为大道至简!老朽,死而无憾!”
“行了行了。”
我挥了挥手。
“别整那些虚的,赶紧干活,我困了。”
“是!娘娘!”
少监如同领了圣旨,猛地站起身,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他不再是一个唯唯诺诺的工匠,而像一个即将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
“开工!”
他一声令下。
几十个工匠立刻动了起来,效率高得令人发指。
几个人负责测量我屋里那张床板的尺寸。
几个人开始处理运来的上等韧木,准备制作床垫的框架。
更多的人围在一个临时搭起来的锻造炉前,开始处理那些金属条。
敲打声,拉丝声,淬火声,不绝于耳。
我看到他们将烧红的金属条,巧妙地缠绕在特制的圆柱模具上,然后迅速放入冷水中定型。
一个个形状虽然古朴但原理完全正确的弹簧,就这样被制造了出来。
他们的动作精准而迅速,每一个步骤都充满了韵律感,像是在进行一场完美的工业芭蕾。
山羊胡少监则亲自坐镇指挥,时不时地对着地上的鬼画符陷入沉思,然后又高声下达一连串我完全听不懂的技术指令。
框架很快就做好了。
弹簧也一个接一个地被安装进框架里,用坚韧的牛筋固定住。
一个完美的、充满了蒸汽朋克风格的弹簧核心就这么诞生了。
接着,他们开始在上面铺设柔软的材料。
第一层,是厚实的毛毡,用来隔绝弹簧的金属感。
第二层,是大量的,经过反复弹松的顶级棉花,堆积得像一座小山。
第三-层,是更为珍贵的羽绒,轻盈得仿佛没有重量。
最后,他们用一整匹光滑如水的湖蓝色丝绸,将所有东西完美地包裹起来,用细密的针脚在底部缝合。
一张看起来就无比舒服的,古代特供版席梦思床垫,完成了。
从我下达命令,到成品出现,总共花了不到半个时辰。
几个最强壮的工匠,小心翼翼地,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一样,把床垫抬进了我的房间。
他们将它稳稳地放在了那张硬木床板上。
尺寸严丝合缝,完美无缺。
“娘娘,请。”
少监躬着身,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脸上是期待又忐忑的表情。
我走到床边。
我伸出手,在床垫上按了按。
一种柔软而又充满支撑力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我脱掉鞋子,爬了上去。
然后,我向后一倒,整个人呈一个大字型,摔在了床上。
我的身体先是陷进了一个无比柔软的怀抱里。
然后,一股温和而坚定的力量从下方传来,将我的身体轻轻托住。
我的脊椎,我的腰,我的肩膀,每一块骨头,每一寸肌肉,都被完美地承托着。
那种感觉,就像是漂浮在无重力的宇宙里,又像是睡在母亲的臂弯中。
舒服。
太他妈舒服了。
我感觉我的灵魂都要从身体里飘出来了。
积累了一天(或者说两辈子)的疲惫,在这一瞬间被彻底释放。
浓重的睡意排山倒海般袭来。
我闭上眼睛,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嗯……还行吧。”
我含糊地嘟囔了一句。
这句无心的,几乎细不可闻的评价,却像一道惊雷,在院子里的工匠们耳边炸响。
我听到那个少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
“还……行……吧?”
他重复着这三个字,语气里充满了无限的敬畏和遐想。
“我懂了!我懂了!娘娘的意思是,‘器物之用,在于堪用,止于堪用’!大道无华,返璞归真!我们穷尽技巧,追求奢华,却忘了器物最根本的本意!”
“‘还行’二字,不是评价,是禅语!是告诫!是当头棒喝!”
“娘娘对我们这次的作品,甚是满意啊!”
他身后的工匠们也爆发出了一阵压抑的,喜极而泣的欢呼声。
“谢娘娘教诲!”
“我等茅塞顿开!”
“此恩此德,永世不忘!”
然后,我听到少监用一种庄严的,仿佛在宣读祭文的语气下令。
“娘娘己入梦乡,我等不可叨扰。”
“今日娘娘所授‘弹簧之道’,乃我匠作监不传之秘!所有人,即刻回监,焚香沐浴,将今日所学所感,记录成册,传之后世!”
“我们走!”
院子里响起一片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
然后,是那阵熟悉的,空间扭曲的嗡鸣。
世界再次恢复了绝对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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