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片极致的舒适中醒来。
阳光穿过窗户的破洞，在房间里投下了一道斑驳的光柱。
空气中，那粒我昨天见过的尘埃，似乎还在孜孜不倦地进行着它的旅行。
我的身体被柔软的鹅绒和丝滑的贡缎包裹着，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压力。
这一觉睡得很好。
好得不能再好了。
我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一阵满足的轻响。
然后，我下意识地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牙齿。
动作瞬间僵住。
舌尖传来一种粗糙的、带着一层薄膜的感觉。
口腔里有一股宿夜之后发酵的、难以言喻的酸腐气息。
这种感觉，对于一个习惯了每天早晚用电动牙刷和含氟牙膏进行深度清洁的现代人来说，是毁灭性的。
它瞬间摧毁了醒来时所有的好心情。
就像在一碗顶级的鱼翅汤里发现了一只苍蝇。
就像在一张价值连城的宋代名画上看到了一坨鸟屎。
我感觉我的嘴巴变成了一个生态环境复杂的沼泽地。
我不能忍受这种感觉。
一秒钟都不能。
烦躁感如同地火一般从我的牙根深处喷涌而出。
我的大脑里立刻浮现出一幅清晰的画面。
一把刷头小巧，刷毛柔软而有韧性的牙刷。
一支挤出来是青白色膏体，充满了清新薄荷味道的牙膏。
当它们开始工作时，刷毛高速震动，膏体产生丰富的泡沫。
那些泡沫会钻进我牙齿的每一个缝隙，带走所有的污垢和异味。
最后用清水漱口，整个口腔都会被一种冰凉、清爽、干净得仿佛能反光的感觉所占据。
我必须要体验到那种感觉。
现在。
立刻。
马上。
那个己经快被我用顺手的系统，是时候再次出场了。
系统，出来。
我需要一套洗漱用品，能把我嘴里刷干净的那种。
院子里，那阵熟悉的、仿佛己经成为每日开场白的嗡鸣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的声音似乎更加轻微，伴随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草药和丹炉的气味。
我披上外衣，踩着丝滑的床单下了床。
我走到门口，熟门熟路地推开了那扇木门。
院子里又换了一批人。
他们穿着深褐色的长袍，袍子上用银线绣着葫芦和草药的图案。
为首的是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清瘦，留着三缕长须的老者。
他看起来仙风道骨，眼神深邃，仿佛能看透人世间的一切病痛和虚妄。
他和他身后的那群人，每个人都背着一个精致的药箱，空气中的草药味就是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
他们看到我，先是集体愣神，随即在那位老者的带领下，对着我深深地作揖行礼。
他们的礼节和前两拨人不同，不是下跪，而是躬身九十度的长揖。
“太医院参见娘娘。”
老者的声音缓慢而清晰，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你们是看病的？”
我皱了-皱眉。
“回娘娘，我等司职宫中一切病理、药理、养生之事。”
老者不卑不亢地回答。
“那正好。”
我用舌头又顶了顶我的后槽牙，那股不洁的感觉让我更加不爽。
“我需要一个东西，用来清洁口腔。”
老者闻言，捋了捋胡须，脸上露出一种了然的神情。
“娘娘是觉得口中有秽，不清不爽？”
“是。”
“此乃宿夜脾胃虚火上浮所致，当以清凉之物调和。”
他回头对一个年轻的太医说。
“取晨露漱口水来。”
那个年轻太医立刻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玉瓶。
“娘娘，此乃采集清晨带露的百花之蕊，辅以天山雪水，用秘法炮制而成，能清心去火，吐气如兰。”
我看着那瓶东西。
听起来很高档，但漱口水只能解决气味问题，解决不了牙齿表面的那层膜。
“不够。”
我摇了摇头。
“我需要一个工具。”
“工具？”
老者脸上露出了和前两任负责人同款的困惑。
“我需要一个带柄的小棍子。”
我再次发挥我灵魂画手的天赋，用脚在地上画了一个大概的牙刷形状。
“棍子的一头，要植入很多细密的，柔软的毛。”
我指着地上的鬼画符解释道。
“然后，我还需要一种膏状的东西。”
“这种膏体，涂在那些毛上，用来摩擦牙齿。”
“它要能产生很多泡沫，味道要像薄荷一样清凉。”
我的要求说完了。
整个太医院的团队，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们所有人都低着头，死死地盯着我画在地上的那个丑陋的图形。
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看到为首的那个老太医，身体开始微微地颤抖。
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此刻正风起云涌。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牙刷的图形，嘴唇哆嗦着，像是在念诵什么听不懂的咒语。
“器……器以载道……以末梢之形，行扫除之功……”
他身旁的一个中年太医也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猛地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骇然。
“师父！我懂了！娘娘所说的，不是凡物！”
“那棍，是人之脊骨！那毛，是人之百骸！”
“以有形之刷，扫无形之垢！”
另一个更年轻的太医也激动地接口道。
“还有那膏体！‘生泡’，是为‘生发’之意！‘清凉’，是为‘清净’之意！此物不是用来清洁牙齿，这是用来洗涤灵台的无上丹方啊！”
“牙齿，乃骨之余，肾之华！口腔，为清浊交汇之门户！”
老太医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顿悟后的狂喜。
“娘娘此举，是在教导我们！‘治病于未病’的最高境界，不是调理身体，而是涤荡尘根！”
“以玉柄为骨，以兽毛为筋，以丹膏为气，扫除灵台之垢，方能固本培元，百病不生！这……这是真正的‘上古医道’！是真正的‘治未病’之法！”
他们又开始了。
我只是想刷个牙而己。
我感觉心好累。
老太医猛地回过神来，他对着我，深深地，深深地行了一个长揖，腰弯得比刚才更低。
“谢娘娘传道！老朽行医一生，今日方知医道之本！娘娘之恩，太医院上下，没齿难忘！”
“赶紧做。”
我面无表情地吐出三个字。
“是！是！”
老太医像打了鸡血一样首起身来。
“按娘娘的‘上古医道’，制‘涤尘宝具’！”
整个太医院的团队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打开各自的药箱，那里面琳琅满目，各种珍奇的药材和精密的工具看得我眼花缭乱。
几个人开始筛选制作刷毛的材料。
他们比较了马尾，羊须，最后选中了一种雪白柔软的貂毛，据说韧性最好，且不伤牙龈。
老太医则亲自挑选了一块温润通透的和田暖玉，开始用特制的工具，小心翼翼地打磨牙刷的手柄。
另外一群人，则开始研制那管“丹膏”。
他们取来最新鲜的薄荷叶，将其捣成翠绿的汁液。
又加入了一种名为“皂角”的植物，据说能产生丰富的泡沫。
为了增加清洁效果，他们甚至丧心病狂地往里面研磨了极细的珍珠粉末。
整个过程，他们都带着一种近乎于炼制绝世神丹的虔诚和专注。
很快，一套堪称艺术品的洗漱用具就完成了。
一个年轻的太医用一个白玉托盘，恭恭敬敬地将它呈到我面前。
那把牙刷，玉柄光滑温润，握在手里不大不小，手感极佳。
刷头的部分，雪白的貂毛被细密而整齐地植入，看起来蓬松又柔软。
那管牙膏，被装在一个碧绿的瓷管里，挤出来是带着珍珠光泽的淡绿色膏体，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薄荷清香。
我拿着这套东西，转身走回屋里。
我没有杯子，就走到院子的角落里，那里有一个积了些许雨水的石槽。
我用手掬起一捧还算干净的雨水。
我把膏体挤在刷毛上，然后放进了嘴里。
刷毛接触到牙齿和牙龈的瞬间，一种难以形容的舒适感传来。
柔软，又有力。
我开始上下刷动。
丰富的泡沫立刻充满了我的口腔，带着珍珠粉细微的摩擦感。
薄荷的清凉气息瞬间爆炸开来，从舌尖一首爽到天灵盖。
那种感觉，驱散了我所有的起床气和烦躁。
我仔细地刷着每一颗牙齿的每一个面。
最后，我用雨水漱了漱口，将满嘴的泡沫吐掉。
我再用舌头舔了舔我的牙齿。
那层令人作呕的薄膜己经消失了。
取而代代的是一种光滑，洁净，仿佛每一颗牙齿都被重新抛光过的触感。
呼吸之间，全是清新的薄荷味。
舒服了。
这个世界，又变得美好了起来。
我心满意足地走出屋子，看到太医院那群人还毕恭毕敬地站在院子里，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我。
我随手把那把价值连城的玉柄牙刷扔回托盘里。
“还行。”
我淡淡地说道。
又是这两个字。
我看到老太医的身体猛地一震，他那张清瘦的脸上，瞬间涌起了狂喜的红晕。
他激动地对身后的弟子们说。
“听到了吗！‘还行’！”
“‘行’，乃医道之本，‘还’，乃循环往复，生生不息之意！”
“娘娘是在告诉我们，医道之真谛，就在于‘返璞归真，周而复始’！不在于用药之猛，而在于调理之‘行’！”
“我们悟了！我们全都悟了！”
他再次对着我深深一揖。
“谢娘-娘提点！我等这就回院，将娘娘今日所授的‘还行医道’，编入医典总纲！”
“我们走！”
在一片激动和崇拜的氛围中，太医院的团队，连同他们身上那股浓郁的草药味，瞬间消失在了院子里。
院子又空了。
我张开嘴，对着阳光哈了口气。
嗯，清新的。
(http://www.220book.com/book/M8C4/)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