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着夜霄腿上鲜血的银色镊子,在烛火下泛着一层冰冷而黏腻的光,其尖端稳稳地停在夜霄眼角前半寸的距离。
镊子的尖锐顶端倒映着他瞳孔深处最原始的恐惧,那是一种被彻底看穿、被完全掌控后,连挣扎的念头都无法生出的、近乎凝固的死寂。
凌芸握着镊子的手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仿佛那不是一截凡人的血肉臂膀,而是一架由最精密钢铁铸造的、绝对不会出现误差的器械。
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虚弱而显得有些飘忽,却像淬了冰的钢针,一字一句清晰地刺入夜霄的耳膜,钉进他的神魂。
“夜霄,记住你现在的感觉。”
“这种你的性命、你的眼睛、你的一切都悬于我一念之间的感觉。”
“方才,我的命就悬在你那双失控的手上。”
“你摇晃我的时候,可曾想过,你摇松的不是我的身体,而是我们两个人活下去的唯一机会。”
夜霄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想开口辩解,想说自己是出于担忧和狂喜,却发现任何言语在对方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眸注视下,都显得苍白而可笑。
凌芸的目光从他的眼睛,缓缓下移,落在他被镊子刺穿、此刻仍在向外渗着血珠的大腿伤口上。
“我用这把镊子刺穿你的腿,不是为了惩罚,而是为了让你清醒。”
“我让你用自己的哭声去欺骗门外的眼线,不是为了折辱,而是为了让我们都能活。”
“我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下的每一个决定,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我们两个,从这个吃人的局里,活着走出去。”
“而你,刚才差点毁了这一切。”
镊子的尖端,随着她的话语,又向前递进了分毫,那锋利的金属寒气几乎己经贴上了夜霄的眼睫。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凉意,甚至能想象出它刺破自己眼球时那微不足道的阻力。
“我需要的是一把手术刀,一把精准、冷静、绝对服从我意志的手术刀,而不是一头会被情绪左右的野兽。”
“你能做到么?”
这句问话很轻,却比千钧之重的命令还要令人窒息。
夜霄紧紧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瞳孔里的恐惧己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碾碎重塑后的澄明。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开口,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自己的呼吸调整到与凌芸几乎同步的频率,用这种方式表达着最彻底的臣服。
凌芸静静地看了他数息,确认他那双曾经藏着无数机锋与算计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纯粹的、毫无保留的遵从。
她缓缓收回了镊子,随手将其丢在旁边堆满带血纱布的矮几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那声音仿佛是一道无形的枷锁,彻底锁定了寝殿内全新的主从秩序。
“你腿上的伤口,自己处理。”
凌芸下达了第一个不容置疑的命令。
“用烈酒清洗,用干净的纱布按压止血,然后用金疮药敷上。”
“我需要你保持最基本的行动能力,因为接下来,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遵命。”
夜霄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
他不敢再看凌芸,只是垂下眼帘,用颤抖的手从医疗箱里找出烈酒和纱布,笨拙却又无比专注地开始处理自己腿上的伤口。
烈酒浇在血肉模糊的伤处,剧烈的刺痛让他额头瞬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但他却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他知道,她正在看着。
他知道,这是对他服从性的第一次考验。
他不能,也不敢,再让她失望。
寝殿内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只剩下夜霄处理伤口时压抑的粗重呼吸声,以及布料摩擦皮肉的细微声响。
凌芸靠在床头,腹部的伤口在二次缝合后依旧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她脆弱的神经。
她体内的力量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流逝,眼前阵阵发黑,但她的意志却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牢牢地钉在现实之中,不允许自己有片刻的松懈。
就在夜霄刚刚用纱布包扎好伤口,准备起身听候下一个指令时,一声压抑着极度悲痛与焦灼的呼喊,突然从紧闭的殿门外传了进来。
“王爷!”
是赵恒的声音。
“王爷,您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赵恒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充满了发自肺腑的担忧。
“王妃她……她己经去了,您若再有个三长两短,属下们可怎么活啊!”
凌芸的瞳孔骤然一缩。
夜霄刚刚包扎好伤口的手,也猛地僵在了半空中。
他们都瞬间明白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方才夜霄那场“肝肠寸断”的哭戏,不仅骗过了皇后派来的婢女小莲,也同样骗过了守在门外、忠心耿耿的赵恒。
在赵恒和所有亲卫的认知里,此刻的寝殿之内,王妃凌芸己经香消玉殒,而他们的主子九皇子夜霄,正处于丧妻之痛的崩溃边缘。
这种认知,在此刻,是致命的。
一个悲痛欲绝、神志不清的王爷,是需要下属“冲进来”保护和劝慰的。
一旦赵恒带着人破门而入,看到“死而复生”的凌芸,看到这满室的血腥和手术器械,那么他们之前所有的谋划、所有的表演,都将瞬间化为泡影。
“王爷,您开开门,让属下进去看看您吧!”
赵恒的哀求声再次传来,甚至还伴随着轻轻的叩门声,显示着他内心的焦灼己经快要压过对规矩的敬畏。
夜霄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下意识地看向凌芸,眼神里充满了无措和恐慌。
他刚刚被建立起来的冷静,在这突发的危机面前,又有了崩塌的迹象。
凌芸的嘴唇因为失血而毫无颜色,但她的眼神却依旧锐利如刀。
她没有一丝慌乱,只是对着夜霄,用口型无声地吐出了两个字。
“骂他。”
夜霄一愣,没有立刻理解。
凌芸的眼神骤然变得严厉,她抬起一只手,指向殿门的方向,然后又指了指夜霄的嘴,再次用口型,一字一顿地说道。
“用……你……王爷的……身份……骂他……滚。”
这一次,夜霄懂了。
他必须立刻重新扮演起那个虽然悲痛,但依旧保有威严和理智的九皇子,用不容置疑的命令,将门外的忠心下属喝退。
他深吸了一口气,胸膛却因为紧张而剧烈起伏,一时竟无法发出声音。
凌芸的眉头紧紧皱起,她看着夜霄那不争气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和狠厉。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撑起身子,抓起床头矮几上那把刚刚被她丢下的、还沾着夜霄鲜血的镊子,毫不犹豫地再次刺向夜霄刚刚包扎好的大腿伤口。
“噗嗤”一声轻响。
镊子的尖端穿透了纱布,精准地刺入了原来的伤口之中。
剧痛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了夜霄的全身,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额头的青筋暴起,一声痛苦的闷哼险些脱口而出。
“啊——”
但这声痛呼,却被他硬生生地扭转成了一声充满了无尽悲怆与暴躁的怒吼。
“滚!”
这一声怒吼,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声音嘶哑而狂怒,仿佛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受伤困兽。
“都给本王滚开!”
门外的赵恒和一众亲卫,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吼得浑身一颤,瞬间噤若寒蝉。
夜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腿上的剧痛和凌芸那冰冷刺骨的眼神,像两盆冰水,将他所有的慌乱和软弱都浇得一干二净。
他通红着双眼,对着殿门的方向,继续用一种近乎崩溃的语调咆哮道。
“本王的王妃去了,难道还要你们来看本王的笑话吗?”
“本王是死是活,都与你们无关!”
“传本王的令,任何人,胆敢再靠近寝殿半步,杀无赦!”
“滚——!”
最后那个“滚”字,带着无边的怒火和不容置疑的威严,重重地砸在殿门上,也砸在了门外每一个人的心上。
门外,赵恒被骂得脸色发白,却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王爷还有力气发这么大的火,说明人还撑得住。
他不敢再有丝毫的劝慰之心,连忙躬身领命。
“是,属下遵命!”
紧接着,门外传来赵恒压低声音呵斥其他侍卫的声音,以及一阵整齐而又迅速退开的脚步声。
危机,暂时解除了。
寝殿内,夜霄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他腿上的伤口因为二次创伤,鲜血再次染红了纱布,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所有的心神都还沉浸在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表演之中。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凌芸,眼神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寻求认可的期盼。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凌芸那张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
凌芸正死死地盯着他,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那双永远冷静沉着的眼眸里,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她自己都未能察觉的茫然和痛苦。
“噗——”
一口暗红色的血液,毫无征兆地从凌芸的口中喷涌而出,溅落在她身前雪白的被褥上,像一朵瞬间绽放的、妖异而又绝望的死亡之花。
夜霄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股鲜血从她唇角不断溢出,看着她的身体软软地向一侧倒去,那双曾经掌控一切的眼睛,此刻正慢慢地失去焦距。
“凌芸!”
夜霄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一把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抱在怀里。
怀中的躯体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烫得惊人。
他看到更多的血沫从她的鼻腔和嘴角涌出,那不是鲜红的活血,而是带着一种不祥的、近乎黑色的暗沉。
是毒。
是他自己的毒血,在她极度虚弱的身体里,终于彻底失去了控制,开始疯狂地反噬她的五脏六腑。
方才那一番强撑着心神、应对内外危机的极限操作,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压制毒性的生机。
夜霄的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世界都在他眼前分崩离析。
他刚刚才被她从地狱的边缘拉回来,可转眼之间,她自己却坠入了更深一层的、万劫不复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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