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撕碎后厨的嘈杂，滚烫的气浪裹挟着火星，像只失控的巨兽猛地撞在沈砚背上。他手中的主厨刀“当啷”落地，锋利的刀刃在油光锃亮的防滑地砖上划出一道刺眼的火花，随即被涌来的热浪掀得翻了个身。
剧痛从脊椎蔓延到西肢百骸，沈砚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移了位。他挣扎着想抬头，鼻腔却瞬间灌满了刺鼻的焦糊味——那是他刚烤好的惠灵顿牛排的香气，混着木质橱柜燃烧的焦臭、燃气泄漏的刺鼻味，还有……某种化学药剂的诡异甜腻味。
不对劲。
这不是普通的燃气爆炸。
后厨的燃气管道上周才做过全检，防爆阀是他亲自盯着更换的进口货，就算泄漏，也该先触发警报，而不是这样毫无征兆的轰然引爆。
浓烟像墨汁倒进清水般迅速弥漫，原本亮如白昼的后厨瞬间陷入昏暗。应急灯的红光在烟雾中忽明忽暗，照得周围的景象如同地狱绘卷：不锈钢操作台被炸开一道狰狞的裂口，他珍藏了五年的定制刀具架歪倒在地，刀刃插进燃烧的橱柜门里，反射出骇人的红光；冷藏柜的玻璃门碎得满地都是，里面的澳洲和牛、北海道扇贝混着碎玻璃，在火舌舔舐下发出“滋滋”的融化声；天花板上的排烟管道断裂下坠，火星顺着管道口不断掉落，砸在油桶上，又引发一阵小规模的爆燃。
“沈厨！沈厨您在哪？”
熟悉的声音穿透火海，带着哭腔。沈砚眯眼望去，只见学徒小林正抱着灭火器，在浓烟里跌跌撞撞地寻找，他的厨师服己经烧破了袖子，脸上满是烟灰。
“别过来！”沈砚哑着嗓子嘶吼，“去拉总电闸！还有，前门有消防栓！”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右侧的储物间墙壁轰然倒塌，燃烧的木料和瓷砖碎块如雨般砸下。沈砚下意识地蜷缩身体，一块滚烫的木板擦着他的肩膀掠过，在地上砸出一串火星。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缺氧带来的眩晕感像潮水般涌来。但脑海里却异常清晰地闪过一个身影——高明。
就在半小时前，高明还笑着递给他一杯冰镇柠檬水，说“沈厨，您连续盯了三个小时的惠灵顿，歇会儿吧”。当时他只觉得徒弟贴心，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却没注意到高明转身时，眼底一闪而过的阴狠。
还有昨天，他在办公室整理米其林评审的资料时，高明进来送报表，借口帮他拿文件夹，在他的电脑前停留了足足两分钟。当时他没在意，现在想来，后厨的监控系统密码，高明是知道的……
“是你……高明……”
沈砚的嘴唇哆嗦着，吐出这几个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比背上的烫伤更疼。
他想起三年前，高明还是个连握刀姿势都不对的毛头小子，是他手把手教他选材、腌制、火候把控，把自己压箱底的配方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他；去年他力排众议，提拔高明做副主厨，甚至跟董事会申请，给了他百分之五的餐厅股份，说“跟着我干，不会亏了你”；就在上周，他还跟妻子商量，等这次米其林三星评审过了，就把后厨的管理权彻底交给高明，自己能多陪陪家人……
多可笑。
他这辈子视若珍宝的厨艺，当成亲人的徒弟，最后却成了送他下地狱的刽子手。
“沈厨！电闸拉了！消防栓也找到了！您再坚持一下！”小林的声音更近了，伴随着灭火器“嘶嘶”的喷射声。
沈砚想回应，却感觉喉咙里像堵了团火。他费力地抬起手，想抓住什么，指尖却只碰到一片滚烫的金属——那是他的主厨铭牌，刚才爆炸时从领口掉了下来，上面“沈砚”两个字，此刻正被火焰烤得发烫。
视线开始涣散，他仿佛看到了妻子抱着女儿，站在餐厅的落地窗外，笑着朝他挥手；看到了米其林评审团的老先生，拿着刀叉，对他的惠灵顿点头称赞；看到了高明站在火海的另一端，穿着他那件定制的主厨服，嘴角勾着得意的笑……
“我不甘心……”
沈砚的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最后一个念头在脑海里炸开：如果能重来一次，他绝不会再信错人，绝不会再让自己的心血，毁在背叛者手里！
……
“哗啦——”
冰冷的水泼在脸上，沈砚猛地睁开眼睛，剧烈地咳嗽起来。
眼前不是燃烧的后厨，而是一间狭小的出租屋。墙壁上贴着泛黄的海报，是五年前的美食节宣传图；桌上摆着一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还亮着，上面是一份没写完的“创业计划书”；窗外传来早点摊的叫卖声，夹杂着自行车的铃铛声——那是他记忆里，十年前老城区的声音。
沈砚僵硬地抬起手，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年轻、骨节分明的手，没有常年握刀留下的厚茧，没有被火焰烫伤的疤痕。他踉跄着爬下床，冲到镜子前。
镜子里的人，二十出头的年纪，眼神里带着刚辞职的迷茫，却没有经历过背叛与火海的沧桑。
墙上的日历，清晰地印着：2014年6月15日。
这一天，是他刚从“悦榕庄”辞掉副厨职位的第三天，是他拿着仅有的五万块积蓄，在出租屋里纠结要不要创业的日子，也是……他第一次遇见高明的前一周。
沈砚看着镜子里年轻的自己，手指颤抖地抚上脸颊，眼眶瞬间红了。
不是幻觉，不是梦。
他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十年前，回到了所有悲剧开始之前。
“高明……”沈砚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却透着彻骨的寒意，“这一次，该轮到我了。”
他走到桌前，拿起那支笔，在“创业计划书”的扉页上，用力写下一行字：
“守住初心，辨清人心，重掌人生。”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字迹上，仿佛为这行字镀上了一层金光。
属于沈砚的第二次人生，从这个充满烟火气的清晨，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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