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章 梧桐信染了初霜
十一月的风裹着第一缕寒意钻进校服领口时，二中的走廊正被秋意重新装点。
班主任抱着一摞梧桐叶站在讲台上：“下周市教育局来检查校园文化，每个班要布置一面‘秋日主题墙’。高一（7）班的任务是用落叶做立体装饰——邱莹莹、汤伟，你们俩负责。”
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邱莹莹转头看汤伟，他正低头转着铅笔，镜片后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影子。这是他们第一次被老师“官方”组队，她耳尖发烫，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课桌边缘的木刺。
“怎么？不愿意和我搭伙？”汤伟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落在课本上的梧桐叶。
她慌忙摇头，发梢扫过他课桌边缘的保温杯——那是奶奶出院后他每天带的，杯身印着歪歪扭扭的“阿伟专属”，是她上周用修正液帮他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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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的操场被夕阳染成橘红色。邱莹莹抱着一摞作业本从办公室出来，正撞见汤伟蹲在花坛边翻找什么。他的校服下摆沾着泥点，手里捏着片边缘发黑的梧桐叶，像捧着什么宝贝。
“找这个呢。”他把叶子举起来，“奶奶说，这种带焦边的叶子最经放，夹在书里能存一整个冬天。”
邱莹莹想起医院里奶奶的话：“阿伟小时候总捡烧过的梧桐叶，说要留着等我老了，给我煮‘焦香红豆粥’。”她忽然觉得手里的作业本轻了些，“需要帮忙吗？我帮你一起找。”
两人沿着操场边的梧桐大道走，风掀起他们的校服衣角。邱莹莹发现，汤伟捡叶子很有规律：每片都挑叶脉清晰的，边缘带点自然的弧度，像被秋风吹得刚好。“奶奶以前教我做过梧桐叶标本。”他说，“用旧杂志压三天，再刷一层清漆，能放好多年。”
“那……”邱莹莹指了指他怀里的叶子，“我们要做标本吗？”
汤伟耳尖泛红，从书包里掏出个铁盒——正是装“梧桐信”的那个。打开后，里面整整齐齐躺着十几片压平的叶子，每片都用透明胶带仔细贴着，背面写着歪歪扭扭的字迹：“致邱莹莹的第6封信——今天你帮我捡的叶子，叶脉像你画的思维导图。”
“我想把这些做成墙饰。”他挠了挠头，“老师说要立体效果，我想在每片叶子上画点东西……比如小企鹅？”
邱莹莹的眼睛亮起来。她想起上周数学卷上，他用圆规画的小企鹅，圆肚子上还标着“邱莹莹解题专用”。“好啊！”她晃了晃手里的作业本，“我美术课学过衍纸，可以给叶子加些卷边装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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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三天，两人的课余时间全泡在了教室后排的储物间里。
储物间的窗户正对着梧桐树，风一吹，就有叶子扑簌簌落进来。邱莹莹把捡来的梧桐叶铺在课桌上，用旧杂志压平；汤伟则蹲在小马扎上，用细毛笔在叶背上描边——他画的小企鹅歪歪扭扭，却带着股笨拙的可爱。
“这里要画颗星星。”邱莹莹指着一片橙红的叶子，“就像那天你给我讲的，奶奶煮的红豆粥里撒的桂花糖。”
“这片的叶脉像你画的函数图像。”汤伟用铅笔轻轻勾出曲线，“你看，主脉是y轴，支脉是x轴，多工整。”
储物间的白炽灯暖黄暖黄的，照得两人的影子在墙上重叠。邱莹莹偶尔抬头，会撞见汤伟专注的眼神——他推眼镜时会先扶一下镜架，画错线条时会咬嘴唇，连睫毛在眼下投的影子都带着股认真劲儿。
“饿不饿？”周三傍晚，汤伟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个油纸包，“我奶奶煮了桂花糕，让我带给你。”
油纸包打开时，甜丝丝的香气裹着桂花瓣涌出来。邱莹莹咬了一口，米糕软得几乎化在嘴里：“和你煮的小米粥一样甜。”
汤伟的耳尖瞬间红到脖颈。他低头整理叶子，声音闷在储物间的旧杂志堆里：“奶奶说……她最近总梦见小时候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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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从口袋里摸出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蹲在梧桐树下啃桂花糕，“奶奶说，你和她小时候住在同一个大院，那时候你总抢她的零食，她还哭着告过状。”
邱莹莹盯着照片里的小女孩——那圆乎乎的脸蛋，和现在镜中的自己有七分像。她突然想起，开学时汤伟帮她捡行李箱，说“你笑起来像我小时候邻居家的姐姐”。原来，那些她以为的巧合，早就在时光里埋下了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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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下午，秋日主题墙的布置现场热闹得像锅煮沸的饺子。
邱莹莹踩着凳子挂叶子，汤伟站在下面扶着梯子，仰头喊：“往左偏点！对，就停在第三块瓷砖的位置！”阳光透过梧桐叶洒在他脸上，把他鼻尖的汗珠照得发亮。
“好了！”她跳下梯子，拍了拍手上的金粉——为了增加效果，她偷偷在叶子上撒了点美术课用的闪粉。整面墙的梧桐叶在阳光下闪着光，有的画着小企鹅，有的卷着边，还有的夹着半片桂花瓣，像把整个秋天的温柔都钉在了墙上。
“高一（7）班这面墙不错啊！”路过的张老师笑着点头，“特别是这片带桂花的叶子，创意很好。”
邱莹莹转头看汤伟，他正望着墙上的叶子发呆。一片橙红的梧桐叶飘下来，轻轻落在他肩头——那是她特意留的，叶背写着：“致邱莹莹的第7封信——今天的阳光像你煮的小米粥，甜得人心尖儿颤。”
“汤伟？”她轻声喊他。
他转头，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星星：“奶奶说要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让我知道，原来有些话，不用藏在叶子里也能说出口。”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这是我奶奶让我转交给你的。”
盒子里躺着枚银色的胸针，形状是片梧桐叶，叶脉处刻着细小的字：“赠邱莹莹——愿你永远有糖炒栗子的香气，和煮小米粥的温度。”
邱莹莹的手指轻轻抚过叶背的刻痕。风掀起走廊的窗纱，吹落几片梧桐叶，其中一片打着旋儿落在她脚边。她弯腰捡起，看见叶背用铅笔写着最新的字迹：“致邱莹莹的第8封信——这次换我当被你戳破的难题，好不好？”
汤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发颤的尾音：“邱莹莹，我……我想和你一起，等这些叶子叠成爱心。”
她转身，撞进他怀里。梧桐叶的清香裹着桂花香涌进来，混着他校服上淡淡的洗衣粉味。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鼓，却听见他说得更轻：“就像奶奶说的，梧桐叶落下来的时候，要是两片叠在一起，就是树在说‘谢谢’——谢谢它们遇到了彼此。”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和墙上的梧桐叶影子重叠在一起。邱莹莹摸了摸胸前的梧桐叶胸针，忽然明白：所谓青春的信，从来不是藏在叶子里的秘密，而是有人愿意陪你一起，把每一片落叶都写成“我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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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时又下雨了。
邱莹莹撑着伞站在教学楼门口，看汤伟从走廊那头跑过来，校服外套搭在臂弯里，头发被雨丝打湿了几缕。他手里捧着个保温桶，桶盖上凝着水珠，像撒了把碎钻。
“奶奶说，初霜要来了。”他把保温桶塞进她手里，“这是她煮的姜枣茶，说喝了不感冒。”
邱莹莹打开桶盖，甜辣的香气裹着热气涌出来。她舀了一勺吹凉，递到他嘴边：“那你先喝。”
汤伟愣了愣，低头喝了一口，耳尖瞬间红得像片枫叶。他望着她笑，眼睛弯成月牙：“好喝。”
雨幕里，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邱莹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蹲在香樟树下帮她捡课本的模样——那时他的眼镜滑到鼻尖，睫毛投下细碎的影子，像片落进她心里的梧桐叶。
而现在，这片叶子终于在她的青春里，长成了一棵会开花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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