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梧桐信落满初雪
十二月的风裹着细雪撞进教室窗棂时，邱莹莹正对着数学卷子发呆。
草稿纸上的抛物线歪歪扭扭，像极了她此刻乱成一团的心思——班主任刚宣布要举办“冬日书信大赛”，每个班选一对“最有默契的同学”合作写一封信，主题是“给一年后自己的信”。小棠掐着她的后颈小声说：“这不就是变相官宣吗？你们俩上周布置秋日墙时，连贴叶子的手都要叠在一起。”
“谁、谁要和他搭档！”邱莹莹抓起橡皮砸过去，却听见后门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汤伟抱着一摞作业本站在门口，镜片上蒙着层白雾，校服领口沾着雪花，像落了星子的草甸。
“数学老师让我把竞赛题给你。”他把卷子放在她桌上，指尖无意识地着袖口的梧桐叶刺绣，“对了，老班说……”他耳尖泛红，“说我们俩的默契值全班最高，让我和你一起准备书信大赛。”
邱莹莹的耳朵瞬间烧得厉害。她望着他睫毛上未化的雪粒，想起上周值日时，他偷偷把她落在教室的围巾塞进她书包，围巾上还留着他毛衣的樟脑味；想起月考后他蹲在她课桌旁，用铅笔尖戳着她卷子上的红叉：“这道题我会，下次讲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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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的图书馆安静得能听见翻书声。
邱莹莹趴在靠窗的长桌上，盯着信纸上的“致一年后的我们”发愣。汤伟坐在她对面，握着钢笔的手悬在半空，笔尖在纸上洇出个小墨点——这是他第三次擦掉重写了。
“写不出来就首说。”她戳了戳他的胳膊，“我又不是催债的。”
“我怕写不好。”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落了雪的湖面，“奶奶说，给未来的信要真诚，可我现在连‘想和你一起看初雪’这种话，都说得磕磕绊绊。”
邱莹莹忽然笑了。她抽出张便签纸，在上面画了只圆滚滚的企鹅，圆肚子上歪歪扭扭写着：“汤伟牌笨拙语录——第1条：和邱莹莹一起写信，比解最后一道大题还难。”
“这样写就行。”她把便签纸推过去，“我们就写最真实的，像平时聊天那样。”
汤伟的笔尖动了动。他写下第一行字时，窗外的雪下得更密了：“一年后的我们，可能己经分班了，可能在不同的教室看同一片天空。但我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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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三天，两人的课余时间全泡在了图书馆角落。
邱莹莹负责写“日常碎片”：晨读时汤伟悄悄放在她抽屉里的热牛奶，体育课他替她藏的草莓棒棒糖（这次没被老班没收），还有上周他教她打羽毛球时，球拍砸到他鼻尖的糗事。汤伟则写“未来期许”：希望她数学竞赛拿奖，希望她煮的小米粥能暖到冬天的尾巴，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他能光明正大地说出那些藏在梧桐叶里的心意。
“这里要加片梧桐叶。”邱莹莹突然说。她从书包里掏出片干枯的叶子，是深秋时在操场捡的，叶脉里还凝着半滴未干的雨水，“奶奶说，用当年的叶子做信笺，来年的春天会发芽。”
汤伟小心翼翼地把叶子夹在信里，叶背朝上——那里有他去年秋天写的字：“致邱莹莹的第10封信——今天的云像你煮的小米粥，甜得人心尖儿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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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当天，礼堂里坐满了人。
邱莹莹站在后台，盯着自己发颤的手。汤伟站在她旁边，校服口袋里鼓鼓囊囊的——她知道，那里面装着奶奶煮的桂花糖，是他今早塞给她的，说“紧张时含一颗，甜得能压过所有心跳”。
“该我们了。”主持人念到名字时，汤伟的手突然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他的掌心带着温度，像片暖玉贴着她的皮肤。
他们走上台时，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邱莹莹展开信纸，看见汤伟在末尾补了句话：“如果我们一年后还能站在这里，我想告诉她——其实那些没说出口的‘我喜欢你’，都藏在梧桐叶里，等你亲手拆开。”
“我们的信，写给一年后的自己，也写给此刻的彼此。”邱莹莹的声音有些发颤，却越来越坚定，“这一年里，我们数过香樟树下的蚂蚁，躲过梧桐雨的伞下，分享过热可可和桂花糕。这些碎片拼起来，就是青春最珍贵的模样。”
汤伟接过话筒时，窗外的雪突然大了。他的声音混着雪落的声音，像片温柔的羽毛：“一年后的我们，可能会忘记这道题的解法，可能会走散在不同的路口，但我相信……”他望着邱莹莹的眼睛，“我相信有些信，永远不会过期。就像此刻，我望着你，就像此刻，雪落在我们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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颁奖环节时，邱莹莹正盯着台下的汤伟发呆。
他们的信得了“最动人默契奖”，奖品是个木质信匣，匣盖上刻着梧桐叶的纹路。小棠挤过来戳她：“快看！汤伟刚才看你的眼神，像要把你揉进眼睛里！”
“别闹。”邱莹莹的耳尖发烫，却忍不住往汤伟的方向望。他正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捧着个保温桶，桶盖上凝着水珠——是奶奶煮的姜枣茶，她今早随口提了句“最近有点冷”。
放学时，雪己经停了。
邱莹莹跟着汤伟走进巷口的老房子，奶奶正坐在院门口的石凳上，膝头盖着条灰毛毯，面前摆着个搪瓷盆，里面泡着刚摘的青菜。“阿伟，快让邱莹莹进来。”奶奶招了招手，“我煮了酒酿圆子，热乎着呢。”
屋里的暖气裹着甜丝丝的香气涌出来。邱莹莹捧着碗，看奶奶颤巍巍地往她碗里加桂花蜜：“我和阿伟他爷爷当年谈恋爱，也是在这样的雪天。他说要去买糖炒栗子，结果摔了一跤，栗子滚了满地，倒把我逗笑了。”
汤伟耳尖通红，低头搅着自己的碗：“奶奶，您又讲陈年旧事了。”
“讲讲好啊。”奶奶笑着把块烤红薯塞进邱莹莹手里，“现在的年轻人，就该多说说体己话。不像我们那时候，想寄封信，得跑十里路去邮局，信封上还要写‘见字如晤’。”
邱莹莹望着汤伟。他的眼镜蒙着层白雾，睫毛上还沾着刚才的雪粒，却认真地望着她，像在看全世界最珍贵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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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细雪又开始飘。
邱莹莹摸出书包里的信匣，匣底躺着片梧桐叶——是汤伟刚才塞进去的，叶背用铅笔写着：“致邱莹莹的第11封信——今天的雪像你煮的小米粥，甜得人心尖儿颤。未来的我们，也要一起看很多很多场雪。”
风掀起她的围巾，吹落几片雪花。邱莹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蹲在香樟树下帮她捡课本的模样——那时他的眼镜滑到鼻尖，睫毛投下细碎的影子，像片落进她心里的梧桐叶。
而现在，这片叶子终于在她的青春里，长成了一棵会开花的树。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汤伟。他的校服帽子上落着雪，却笑得像个孩子：“回家吗？”
“嗯。”她应着，加快了脚步。
雪地上，两行脚印并排延伸向远方。
而在他们脚边，一片梧桐叶正静静躺着，叶背的字迹在雪光里若隐若现——那是属于他们的、正在生长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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