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梧桐信寄到春天
一月的风卷着细雪掠过教室窗沿时，期末考的最后一张卷子正被风掀起一角。邱莹莹望着草稿纸上未完成的抛物线，忽然听见后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汤伟在往她抽屉里塞东西，用的是层叠的数学草稿纸，边角还沾着他常有的修正液白渍。
“什么？”她装作翻找文具，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叠纸。
“寒假作业。”他推了推眼镜，耳尖在羽绒服领口里若隐若现，“我、我帮你整理了易错题型，按模块分的……”
邱莹莹抽出来，发现每张纸的右上角都画着只戴围巾的小企鹅，圆肚子上歪歪扭扭写着“邱莹莹专属”。最后一页的空白处，他用铅笔描了片梧桐叶，叶背写着：“致邱莹莹的第12封信——今年冬天，我不想只当你的‘解题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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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铃响时，雪下得更密了。
邱莹莹抱着一摞复习卷往校门口走，远远就看见汤伟站在梧桐树下，校服帽子上落满雪，手里提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他看见她，立刻迎上来，袖口沾着的雪粒簌簌落在两人中间。
“奶奶让我给你带的。”他把帆布包塞进她怀里，“糖桂花、烤红薯干，还有……”他声音低下去，“我奶奶腌的糖蒜，她说你上次说数学竞赛压力大，吃甜的能缓解。”
邱莹莹打开布包，甜香混着雪气涌出来。最上面压着张便签纸，是奶奶的字迹：“小邱啊，阿伟这孩子嘴笨，你多担待。他半夜翻旧相册，说小时候你总把零食分他一半，现在想还回来。”
她的耳尖瞬间烧得厉害。原来上周她随口提了句“小时候总被抢零食”，他竟记到现在。
“要一起走吗？”汤伟指了指巷口的方向，“我奶奶熬了红豆粥，说你喝了暖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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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房子的厨房飘着甜丝丝的雾气时，邱莹莹正踮脚够橱柜顶层的青瓷碗。
“我来。”汤伟从背后环住她，手臂轻轻托住她的腰。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后，带着点红豆粥的温热，“你上次说这碗最配桂花糕。”
邱莹莹的脸贴在他校服上，闻到熟悉的洗衣粉味混着雪水的清冽。她转身时，额头不小心撞在他下巴上，他闷哼一声，却没松开手：“奶奶说，你小时候也这么冒失，总撞翻她的糖罐。”
“真的？”她仰起头，看见他镜片上蒙着层白雾，睫毛上还沾着刚才的雪粒。
“真的。”他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剥了糖纸塞进她嘴里，“奶奶说，你小时候爱吃橘子味的，我偷偷藏了半袋。”
糖块的甜在舌尖化开时，奶奶端着砂锅从里屋出来：“阿伟，你俩别在厨房挤着，粥要凉了。”
砂锅里的小米粥浮着层金黄的米油，撒着星星点点的桂花。邱莹莹舀了一勺吹凉，递到汤伟嘴边：“你先喝。”
他低头喝了一口，耳尖红得像颗被雪冻住的樱桃：“奶奶说，这粥要两个人一起喝才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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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里的第三场雪落下来时，邱莹莹收到了汤伟的“寒假信”。
信封是用旧数学卷子折的，封皮上画着只戴围巾的小企鹅，背面写着：“致邱莹莹的第13封信——今天我帮邻居王奶奶扫雪，她夸我像小太阳。我想，可能是因为我想成为像你一样的人。”
信里夹着片梧桐叶，是他在雪地里捡的，叶脉里凝着未化的雪，像撒了把碎钻。叶背的字迹被雪水晕开了一点，却依然清晰：“你总说自己数学不好，但在我眼里，你解出的每道题都比梧桐叶上的雪更漂亮。”
邱莹莹抱着信坐在飘窗上，看窗外的雪把梧桐树的枝桠压成温柔的弧度。她摸出自己的信纸，开始写回信——要写他教她打羽毛球时球拍砸到鼻尖的糗事，写他藏在作业本里的橘子糖，写他扫雪时红扑扑的脸颊。
写到最后，她在末尾画了片梧桐叶，叶背写着：“致汤伟的第13封回信——其实我早就知道，那些藏在叶子里的‘谢谢’，都是‘我喜欢你’的另一种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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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那天，春风裹着的气息撞进教室时，邱莹莹的课桌里多了个青瓷罐。
罐子里装着半罐糖桂花，罐底压着张便签纸，是汤伟的字迹：“奶奶说，糖桂花要配春天的第一口新茶才香。”
她抬头，正撞见汤伟站在讲台上，手里举着个玻璃罐——里面装着晒干的梧桐叶，每片都用红绳系着，叶背的字迹在阳光下清晰可见：“致邱莹莹的第14封信——春天的梧桐叶会发芽，我想和你一起，等它长成树。”
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小棠挤过来戳她：“快看！汤伟今天的校牌挂绳是你送他的红绳！”
邱莹莹低头，看见自己手腕上也系着根红绳——是上周她替他缝补校服时，顺手编的。
放学时，两人并肩走在梧桐大道上。新抽的梧桐芽嫩得像抹淡绿的雾，风一吹，就有细碎的芽尖落下来，沾在汤伟的肩头。
“邱莹莹。”他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小铁盒，“奶奶说要谢谢你煮的小米粥，她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铁盒里躺着枚银色的胸针，形状是两片交叠的梧桐叶，叶脉处刻着细小的字：“赠邱莹莹——愿我们的信，从秋天写到春天，从青春写到永远。”
邱莹莹的手指轻轻抚过叶背的刻痕。风掀起她的校服衣角，吹落几片新抽的梧桐芽。她望着汤伟眼镜片后的眼睛——那里有整个春天的阳光，有梧桐叶的影子，有她画过的企鹅，有他煮的红豆粥，还有所有没说出口的、正在发芽的心事。
“好。”她说，“我们一起写。”
汤伟笑了，从口袋里摸出片梧桐叶，和她手里的那片轻轻碰了碰。
叶背的字迹在春风里若隐若现——那是属于他们的、永远不会过期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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