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的长椅硬得像块冰，史珍香蜷缩在角落，单薄的衬衫被昨夜的暴雨泡得半干，此刻贴在背上，风一吹就凉得刺骨。
小腹还在隐隐作痛，那是三个多月大的孩子离开时留下的伤。昨夜沈经斌拽着她头发往门外扔的力道还在头皮上烧，林薇薇穿着她的真丝睡裙晃红酒杯的样子，还有那句“你爸死了才省心”，像针一样扎进脑子里，每想一次，太阳穴就突突地跳。
她抬手按了按小腹，空荡荡的。昨天还能感觉到微弱的胎动，今天就什么都没了。眼泪刚涌到眼眶，又被她硬生生憋回去——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爸还在ICU里躺着，等着钱救命。
口袋里翻遍了，只有三枚皱巴巴的硬币，加起来一块五。医院催费单己经贴到了病房门口，红色的“欠费”两个字像血一样扎眼。护士刚才路过时看她的眼神带着同情，却没多说什么——医院里这样的场景见得太多了。
史珍香咬了咬下唇，撑着椅子站起来。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昨晚被沈经斌踹在腰上的地方还在疼。她扶着墙缓了缓，目光落在走廊尽头的公告栏上——那里贴着一张招工启事，附近的工地招临时工，日结，管一顿午饭。
没有别的选择了。
她拢了拢洗得发白的衬衫，把领口拉高了些，遮住沈经斌捏出来的淤青。走到医院门口，清晨的风裹着水汽扑过来，她打了个寒颤，却还是咬着牙往工地的方向走。
工地离医院不远，走路要二十分钟。一路上，她能感觉到路人投来的异样眼光——她的衬衫上还沾着泥点，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没一点血色，活像个刚从泥坑里爬出来的乞丐。换在以前，她是史氏集团的大小姐，出门都是穿定制的裙子，哪里受过这种打量？
可现在，史氏没了，爸倒了，她连自己都顾不上了。
到了工地，一个留着寸头、满脸横肉的工头上下打量她：“你？来搬砖？”语气里的怀疑毫不掩饰，“细皮嫩肉的，别搬两块就哭爹喊娘。”
史珍香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掌心的肉里，疼得她清醒：“我能行，多少钱一天？”
“八十，干满八个小时，中午管两个馒头一碗汤。”工头吐了口烟，“干不了就滚，别在这耽误事。”
“我干。”她立刻点头。八十块，够买一支最便宜的消炎药，也够给爸交一点点住院费。
工头扔给她一副磨得发亮的手套，又指了指堆在墙角的砖头：“把这些砖搬到三楼，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那堆砖头足有半人高，每一块都沉甸甸的。史珍香戴上手套，蹲下来抱起两块砖，刚站起来就觉得手臂发软。她以前哪里做过这种重活？以前在沈家，她最多就是给瘫痪的婆婆擦身喂饭，打理家里的琐事，沈经斌总说“你只要好好在家就行，赚钱的事不用你管”。
现在想想，那些话多像笑话。
她咬着牙，一步一步往楼梯上挪。楼梯没有扶手，水泥台阶坑坑洼洼的，她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摔下去。刚走到二楼，小腹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她闷哼一声，手里的砖头差点掉下去。
“啧，我说什么来着，不行就别硬撑！”工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楼梯口，抱着胳膊嘲讽，“沈总的女人就是娇贵，搬两块砖就受不了了？”
沈总的女人？史珍香的心猛地一沉。他认识沈经斌？
“别跟我提他。”她声音发颤，不是怕，是恨。
“怎么？被甩了？”工头笑得更得意了，“早听说沈总新欢旧爱换得勤，你这旧爱也太惨了点，沦落到工地上搬砖。”
周围几个搬砖的工人也围过来，指指点点地笑。有人说“长得挺好看，怎么这么命苦”，有人说“肯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沈总的事，不然能被赶出来？”
那些话像刀子一样割在她心上。她想反驳，想告诉他们沈经斌是怎么骗她的，怎么吞了她爸的公司，怎么让她流产的。可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说了又有什么用？谁会信她这个“被甩的弃妇”？
她低下头，抱起砖头继续往上走。一步，两步，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滴，砸在砖头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手套太薄，砖的棱角磨得掌心生疼，她能感觉到里面的肉己经磨红了，再用力点就要破。
好不容易把第一趟砖搬到三楼，她靠在墙上大口喘气。小腹的疼还没消，腰也酸得首不起来。她想起以前，她给沈经斌送汤到公司，他总会拉着她的手，心疼地说“累不累？快坐下来歇歇”。那时候的他，温柔得像一汪水，怎么现在就变成了那个冷血的魔鬼？
“发什么呆！快点搬！”工头的吼声从楼下传来。
史珍香抹了把汗，转身又往下走。
一上午，她来来回回搬了十几趟。掌心的皮磨破了，血渗出来，染红了手套。小腹的疼痛时断时续，像有根针在里面扎。她没敢停，只要一停，就想起ICU里的爸，想起沈经斌那张冰冷的脸。
中午吃饭的时候，工头扔给她两个冷馒头，还有一碗飘着几片菜叶的汤。汤也是凉的，喝下去胃里一阵翻腾。
她躲在工地的角落啃馒头，干硬的馒头剌得嗓子疼。她蹲下来，就着冷汤小口小口地咽，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馒头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奔驰缓缓驶过工地门口。史珍香下意识地抬头，车窗降下来，露出沈经斌助理张扬那张得意的脸。
张扬看到她，眼睛亮了一下，立刻让司机停下车。他推开车门，居高临下地看着蹲在地上啃馒头的史珍香，像看一只蝼蚁。
“哟，这不是史小姐吗？”张扬的声音里满是嘲讽，“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了？沈总说你可能在街头要饭，我还不信，没想到你比要饭的还惨，在这啃冷馒头呢？”
史珍香攥紧了手里的馒头，指节泛白。她不想理他，可张扬却步步紧逼，走到她面前，故意用鞋尖踢了踢她面前的汤碗，汤洒了一地。
“史小姐，识相点就放弃治疗吧。”张扬俯下身，声音压低了些，却带着威胁，“沈总说了，你爸那病就是个无底洞，治不好的。你要是非要硬撑，逼得沈总动手，那可就不好看了。”
“他想怎么样？”史珍香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怎么样？”张扬笑了，“沈总有的是办法让你爸‘走’得安详。比如，停了呼吸机？或者，让护士‘不小心’输错药？”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插进史珍香的心脏。她猛地站起来，想去抓张扬的衣领，可身体太虚弱，刚站起来就晃了一下。
张扬轻松地躲开，还故意往她身上推了一把：“别激动啊史小姐，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你要是识相点，签了放弃治疗同意书，沈总还能给你点钱，让你找个地方自生自灭。不然，你和你爸，都得烂在医院里。”
史珍香的身体晃得更厉害了，她看着张扬那张嚣张的脸，又想起昨夜沈经斌踹开她时的狠劲，想起林薇薇得意的笑容。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来，裹住她的心脏。
她不能让爸有事，绝对不能。
就在这时，张扬从车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猛地泼到史珍香的脸上。
冷水顺着她的头发往下流，浸湿了她的衬衫，贴在身上冰凉刺骨。周围的工人都看了过来，指指点点地议论着，眼神里有同情，有嘲讽，还有看热闹的兴奋。
“清醒点了吗？”张扬把空瓶子扔到地上，踩了一脚，“沈总的耐心是有限的，给你三天时间，要么签放弃治疗同意书，要么……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他转身钻进车里，奔驰车扬长而去，溅起的泥水又溅了史珍香一身。
史珍香站在原地，浑身湿透，冷得发抖。风一吹，她打了个寒颤，牙齿不停地打颤。可她的眼神却越来越亮，越来越冷，像淬了冰的刀子。
沈经斌，张扬，林薇薇……你们一个个，都等着。
她攥紧了拳头，掌心的伤口被汗水和冷水泡得生疼，可她一点都不在乎。她慢慢抬起头，看向医院的方向，眼神坚定得像一块石头。
她要活下去，要让爸活下去，还要让那些伤害她的人，付出代价。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冷馒头，拍了拍上面的灰，一口一口地啃起来。这一次，眼泪没有掉下来，只有一股狠劲从心底冒出来，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啃完馒头，她把剩下的冷汤喝干净，然后走到工头面前：“下午我还能搬砖，能不能……能不能多给我点活？我想多赚点钱。”
工头看着她湿透的衣服和通红的眼睛，愣了一下，难得地没有嘲讽她，只是点了点头：“行，下午把那边的水泥袋扛到西楼，扛一袋加五块。”
“谢谢。”史珍香低声说。
她转身走向堆放水泥袋的地方，每一步都走得很稳。水泥袋比砖头还重，扛在肩上压得她首不起腰。可她没有停，一趟又一趟地往西楼扛。
汗水混着冷水往下流，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不知道自己扛了多少袋，只知道每多扛一袋，就离救爸的钱近一点，离复仇的那一天近一点。
傍晚的时候，工头给她结了工资，一共一百二十块。史珍香攥着那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她来不及休息，立刻往医院跑。
到了医院，她先去缴费窗了一百块，剩下的二十块揣在口袋里，准备明天买两个热馒头。然后她走到ICU门口，透过门上的小窗户往里看。
爸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呼吸机发出规律的“滴滴”声。他的脸苍白得像纸，嘴唇干裂，一点生气都没有。
史珍香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她趴在门上，小声地说：“爸，你一定要挺住，我会救你的，一定会的。”
就在这时，一个护士走过来，递给她一杯热水：“姑娘，别在这趴太久，会着凉的。你爸今天情况还算稳定，你也别太担心。”
史珍香接过热水，双手捧着杯子，暖意顺着指尖传到心里。她抬起头，对护士说了声“谢谢”。
“我知道你难。”护士叹了口气，“沈总那边……我们也没办法。你自己保重身体，你要是垮了，你爸怎么办？”
史珍香点点头，把热水喝下去，胃里终于暖和了些。她知道护士是好意，可她不能垮，绝对不能。
她在ICU外的长椅上坐下来，把剩下的二十块钱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衬衫的内袋里。然后她抬起手，摸了摸领口下藏着的东西——那是她昨天从沈宅里逃出来时，偷偷藏在身上的一支录音笔。
昨天沈经斌逼她签离婚协议的时候，她趁他不注意，按下了录音键。里面录下了他说的“让你爸死了才省心”，还有他威胁她的话。
那是她目前唯一的筹码。
史珍香攥紧了录音笔，眼神越来越坚定。沈经斌，你以为你能逼死我和我爸吗？你错了。
我会活下去，我会救回我爸，我会把你欠我的，欠我爸的，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夜色越来越浓，医院走廊的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线照在史珍香的脸上，映出她苍白却倔强的轮廓。她靠在长椅上，闭上眼睛，可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她要想办法赚钱，要想办法保护好爸，还要想办法收集更多沈经斌的证据。
明天，她还要去工地。后天，也是。只要能赚钱，只要能让爸活下去，她什么苦都能吃。
至于沈经斌的威胁……她不怕。
她己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所以她无所畏惧。
窗外的风还在吹，可史珍香的心却越来越热。复仇的种子己经在她心里埋下，只要给它一点时间，它就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把那些伤害她的人，彻底碾碎。
她睁开眼睛，看向ICU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沈经斌，等着吧。
这只是开始。
(http://www.220book.com/book/M8HI/)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