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门,在苏言身后,“咔哒”一声,被轻轻地关上了。
黑暗,瞬间将她吞噬。
苏言没有开灯。她静静地站在原地,像一尊融入黑暗的雕塑,侧耳倾听着门外的动静。
她能听到张叔那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在门口徘徊了片刻,然后,朝着客厅的方向走去。紧接着,是电视机被打开的声音。声音不大,刚好能掩盖住某些细微的响动,却又不会显得太过突兀。
很谨慎,也很聪明。
苏言的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更深了。
她缓缓地转过身,打量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空间。
这里的一切,都还保持着父亲在世时的样子。巨大的红木书桌,摆满了各种金融典籍的书架,墙角那盆己经有些枯萎的君子兰……每一件物品,都承载着她与父亲的回忆。
但现在,这里不再是避风港。
这里是战场。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书桌正对着的那面墙上。墙上,挂着那幅她看了二十多年的《寒江独钓图》。
画中的风雪,似乎比记忆中,更加的萧瑟,肃杀。
苏言没有立刻走向那幅画。她知道,从她踏入这个房间的那一刻起,或许,就己经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在暗中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走到书桌前,拉开椅子,坐下。然后,她打开了桌上的台灯。
一束温暖的,橘黄色的光,驱散了她面前的一小片黑暗。
她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手机,也不是那枚能决定张叔命运的U盘。
而是一支小巧的,看起来像钢笔一样的黑色物体。
这是她今天来之前,特意去电子市场买的。最新款的,反窃听,反偷拍检测仪。
她按下笔帽上的开关,一道微弱的红外线,从笔尖射出。她举起“钢笔”,像一个最专业的特工,开始一寸一寸地,扫描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书桌上的台灯,书架上的摆件,墙角的盆栽,天花板的吊灯……
当红外线,扫过《寒江独钓图》那古朴的画框右上角时,检测仪的末端,亮起了一个极其微弱的,闪烁的红点。
针孔摄像头。
位置,极其刁钻。刚好能将整个书房,尤其是书桌和这幅画前的位置,尽收眼底。
苏言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果然。
这张网,织得比她想象的,还要密不透风。
她不动声色地,关掉了检测仪,将其重新放回口袋。然后,她站起身,走到了那幅画前。
她伸出手,似乎是想要将画,从墙上取下来。
但她的手,在距离画框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了。
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转过身,回到了书桌前。她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副白色的手套,戴上。
这是父亲的习惯。他每次碰触这些珍贵的字画时,都会戴上手套,以示珍重。
这是一个极其微小,却又合情合理的细节。
戴好手套,她才重新走回画前,小心翼翼地,将那幅沉重的画,从墙上取了下来。
她没有立刻去查看画的背面,而是将画,轻轻地,平放在了书桌上。
做完这一切,她才抬起头,目光,状似无意地,朝着那个隐藏着摄像头的,画框右上角,瞥了一眼。
然后,她笑了。
那是一个充满了挑衅与嘲弄的,无声的笑容。
她知道,在监控的另一头,一定有人,正死死地,盯着屏幕。那个人,或许是张叔,或许是比张叔,更高级别的,某个人物。
而她,就是要让他们看。
看清楚,她是如何,一步一步地,走进他们设下的“陷阱”。又是如何,将这个陷阱,变成他们自己的,坟墓。
苏言缓缓地,将画,翻了过来。
画的背面,是裱好的,泛黄的宣纸。上面,空无一物。
苏言的眉头,微微皱起,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疑惑的表情。
她伸出手,用指尖,在画的背面,轻轻地,敲击着。
“咚,咚,咚。”
声音,沉闷而厚实。
她敲得很仔细,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终于,当她的手指,敲到画卷中心偏下的位置时,那声音,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
不再是沉闷的“咚咚”声,而是带着一丝空洞的,“叩叩”声。
夹层。
苏言的眼睛,瞬间亮了。
她立刻从书桌的笔筒里,抽出了一把裁纸刀。然后,她屏住呼吸,用刀尖,沿着那个发出空响的区域,小心翼翼地,划开了一个小口。
随着刀尖的深入,一层薄薄的,几乎与背面的宣纸,融为一体的夹层,被揭开了。
夹层里,静静地,躺着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
苏言的心跳,开始加速。
她放下裁纸刀,用戴着手套的手,将那个小包裹,取了出来。
包裹很轻,也很薄。
她一层一层地,揭开那层己经有些发脆的油纸。
里面的东西,终于,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那不是什么机密文件,也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珠宝。
那只是一张薄薄的,己经有些褪色的,医疗化验单。
苏言拿起那张化验单。
当她的目光,落在化验单最下方,那一行用黑色签字笔,写下的诊断结果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
“血液样本中,检测出过量‘乌头碱’成分,呈慢性中毒迹象。”
乌头碱!
一种毒性极强的生物碱。无色无味,一旦进入人体,会迅速作用于神经系统,导致心律失常,呼吸麻痹,最终,死亡。
而最可怕的是,这种毒,如果小剂量,长期服用,会呈现出一种与心脏病,极其相似的,慢性中毒症状。
苏言的脑海中,“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她想起了父亲在最后那段日子里,那越来越差的气色,越来越频繁的心悸,越来越无力的身体……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因为积劳成疾,心脏病复发。
原来,不是。
他是被人,一点一点地,毒死的!
而那个每天,都以“检查身体”为由,亲手为他注射“特效药”的人,是谁?
张叔!
一股滔天的,冰冷的恨意,如同火山爆发一般,从苏言的心底,喷涌而出。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彻底焚烧殆尽。
她的手,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张薄薄的化验单,仿佛有千钧之重,几乎让她,拿捏不住。
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首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愤怒的时候。
她将目光,从那行触目惊心的诊断结果上,移开,落在了化验单的抬头。
送检人:苏振华。
是父亲自己的名字。
送检日期,是在他去世前,一个月。
原来,父亲早就知道了。
他早就知道,自己被人下了毒。他也知道,那个下毒的人,就是他最信任的,张叔。
但他,却什么都没有说。
他没有揭穿,没有声张,只是不动声色地,将这张最致命的证据,藏在了这里。
为什么?
苏言的目光,落在了化验单最右下角,那个负责检测的,医生的签名上。
签名很潦草,但依旧能勉强辨认出,那三个字。
林,德,生。
林德生。
这个名字,苏言有些熟悉。她仔细地,在脑海中,搜索着。
忽然,一个记忆的片段,浮现了出来。
那是A市,市立医院,心血管内科的,主任医师。也是父亲生前,最信任的,主治医生之一。
苏言瞬间,全都明白了。
父亲不是不想揭穿,而是,不能。
张叔在苏家,在公司,根基太深。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一旦打草惊蛇,只会引发更大的动荡。甚至,可能会将整个苏家,都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所以,他选择了隐忍。
他将这份唯一的证据,托付给了他最信任的医生,林德生。然后,将这张化验单的复印件,藏在了这里。
他这是在用自己的命,为苏言,为苏家,布一个局。
一个,能将张叔,以及他背后所有势力,都一网打尽的,死局!
而开启这个死局的钥匙,就是她。
苏言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两行滚烫的清泪,终于,无法抑制地,从她的眼角,滑落。
爸,我懂了。
我都懂了。
她用手背,胡乱地,擦掉眼泪。然后,她将那张化验单,小心翼翼地,重新用油纸包好,贴身,放进了自己最内侧的口袋里。
她站起身,将那幅《寒江独钓图》,重新挂回了墙上。
一切,恢复了原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除了,她那双原本还带着一丝犹豫和迷茫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了一片,足以将一切都冻结的,冰冷的,杀意。
她拉开书房的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张叔正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悠闲地,削着一个苹果。
看到苏言出来,他立刻站了起来,脸上,堆满了关切的笑容。
“大小姐,怎么样?找到老爷,留给您的东西了吗?”
苏言看着他,看着他那张虚伪到,令人作呕的脸。
她忽然,也笑了。
笑得,灿烂而明媚。
“找到了。”她点了点头,语气轻松地说道,“是我爸以前,给我买的一只旧钢笔。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有点想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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