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旧钢笔”三个字，张叔那张堆满笑容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僵硬。
虽然只有一瞬，却还是被苏言精准地捕捉到了。
他在失望。
苏言的心中，一片雪亮。看来，他并不知道父亲留下的，到底是什么。他只是奉命行事，引诱自己前来，然后通过监控，确认自己是否找到了“那个东西”。
至于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他背后的主子，显然没有告诉他。
这也就意味着，他，张正德，在那些人眼里，同样只是一枚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棋子。
这个认知，让苏言的心，愈发地冰冷，也愈发地沉静。
“是吗？老爷就是这样，总喜欢把一些念想，藏在不经意的地方。”张叔很快便恢复了那副慈和的模样，他将手中削好的苹果，递了过来，“大小姐，忙了这么久，饿了吧？先吃个苹果垫垫肚子，夫人应该也快下来了。”
苏言没有接。
她的目光，落在了张叔那双布满了老年斑，却依旧稳定而有力的手上。就是这双手，曾经无数次地，为父亲注射过致命的毒药。
一股生理性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而上。
她强行将这股恶心压了下去，脸上，却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的表情。
“张叔，真不好意思，我最近肠胃不太好，医生说，暂时不能吃生冷的东西。”她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移向了茶几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汤，“不过您炖的这汤，闻起来，倒是挺香的。”
张叔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那是自然。这可是我跟一位老中医，特意为您求来的方子。最是滋补不过了。”他立刻热情地，将那碗汤，端了起来，递到苏言面前，“大小姐，您快趁热喝。”
苏言接了过来。
入手，是一阵温热的触感。汤色清亮，里面飘着几颗红枣和枸杞，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材清香。
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
但苏言知道，问题，就出在这个“没有任何问题”上。
她端着汤碗，却没有立刻喝。而是抬起头，用一种带着几分好奇和依赖的语气，问道：“张叔，您懂的真多。我记得小时候，我每次生病，也都是您给我开的药。喝下去，第二天，准好。”
这句看似无心的话，却像一把最柔软的刀，精准地，戳中了张叔内心最隐秘的，那份自得与骄傲。
“哈哈，大小姐您记性真好。”他的脸上，果然露出了追忆的神色，“是啊，您从小，身体就弱。老爷和夫人工作忙，您小时候，基本上，就是我一手带大的。您的那些小毛病，我比谁都清楚。”
“是啊。”苏言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脆弱与信赖，“所以，有张叔您在，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对了张叔，您刚才说，我妈在楼上休息？”
“是啊。”张叔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夫人的身体，你也知道，大病初愈，最是需要静养。我刚才上去看过了，她睡得正香呢。”
“睡得正香？”苏言的眉头，微微蹙起，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可是，钟叔早上跟我说，我妈是醒着的，还说……她想见我。”
张叔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哦，是这样。”他立刻找补道，“夫人早上是醒了，可后来又觉得乏了。你知道的，病人嘛，精神头总是时好时坏的。大小姐您别担心，等夫人醒了，我第一时间通知您。”
他的解释，天衣无缝。
但苏言，却从他那细微的眼神变化中，读出了一个让她心胆俱寒的真相。
母亲，根本就不在楼上。
甚至，她可能，根本就不在这栋别墅里！
从钟叔出现，到张叔接应，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连环计！他们利用自己对母亲的关心，一步一步地，将自己，骗进了这个与世隔绝的牢笼。
苏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
她握着汤碗的手，因为用力，指节都有些泛白。但她的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
“原来是这样，那我……就在这儿等等吧。”她说着，便端起汤碗，作势要喝。
“这就对了嘛。”张叔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就在那温热的碗沿，即将触碰到苏言嘴唇的那一刻，她却忽然停住了。
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看着张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张叔，您看我这记性。我给您，带了件礼物。”
说着，她将汤碗，重新放回了茶几上。然后，她从自己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长条形的礼品盒。
“这是？”张叔有些意外。
“A大附近，新开了一家很有名的茶庄。我听说您喜欢喝茶，就特意给您挑了一盒最好的，雨前龙井。”苏言一边说着，一边将礼盒，递到了张叔的面前。
张叔的脸上，瞬间露出了受宠若惊的表情。
“哎哟，大小姐，您太客气了。您能有这份心，张叔就很高兴了。”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还是顺手，接过了那个礼盒。
“您打开看看，喜不喜欢。”苏言的脸上，带着期待的笑容。
“好好好。”
张叔满脸堆笑地，开始拆那个包装精美的礼盒。他的注意力，己经完全被这份突如其来的，“孝心”，所吸引了。
而就在他低头，拆开礼盒包装的那一瞬间。
苏言，动了。
她的动作，快如闪电。
只见她猛地伸出手，一把抓起茶几上那个还盛着半碗苹果的，水晶果盘。然后，她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张叔的后脑，狠狠地，砸了下去！
“砰！”
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巨响。
水晶果盘，应声而碎。
张叔那句“喜欢”，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整个人便闷哼一声，身体一软，首挺挺地，朝前栽了下去。
鲜血，顺着他花白的头发，汩汩地，流了出来。
苏言看都没看他一眼。
她丢掉手中那半截破碎的果盘，一把抓起桌上那碗她一口未动的汤，转身，冲进了旁边的厨房。
她拧开水龙头，将那碗汤，倒得一干二净。然后，又用清水，反复地冲洗了三遍，首到碗里，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药材残留。
做完这一切，她才像是虚脱了一般，靠在冰冷的琉璃台上，大口地，喘着气。
她的心脏，狂跳不止。手，也抖得不成样子。
但她的眼神，却依旧，冷静得可怕。
她知道，自己刚才，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那碗汤里，一定有问题。张叔之所以那么急切地，想让她喝下去，绝不是为了什么“滋补”。他要么，是想用，将她迷晕。要么，就是想用和毒害父亲一样的，慢性毒药，来慢慢地，控制她。
无论哪一种，后果，都不堪设想。
她没有时间，去验证自己的猜测。她必须在张叔醒来之前，或者说，在他背后的人，发现异常之前，离开这里。
她从厨房里，找来了一卷结实的保鲜膜，和一把锋利的，剔骨刀。
她重新回到客厅。
张叔还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苏言探了探他的鼻息，很平稳。看来，只是被砸晕了过去。
她没有丝毫怜悯。她用保鲜膜，将张叔的双手，双脚，都牢牢地，捆绑了起来。然后，又撕下一大块，封住了他的嘴。
最后，她将那把闪着寒光的剔骨刀，放在了他的脖颈边。
这是一个警告。
也是一个，开始。
做完这一切，苏言站起身。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距离她进门，刚好过去了，二十分钟。
时间，还够。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转身，快步地，朝着二楼，母亲的房间，跑去。
她不相信张叔说的任何一个字。她要亲眼确认，母亲，到底在不在。
她一把推开母亲的房门。
房间里，空无一人。
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睡过的痕迹。梳妆台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很久没有人居住的，沉闷的气息。
母亲，真的不在这里。
苏言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那么，她会在哪儿？
医院？还是……己经被他们，转移到了一个，更隐秘的地方？
一个最坏的念头，浮上了她的心头。
不，不会的。
母亲是他们手里，最重要的筹码。在榨干苏家最后一滴血之前，他们是绝不会，轻易伤害她的。
苏言强迫自己，冷静地思考。
她退出了母亲的房间，然后，又推开了走廊尽头，那间她自己的，或者说，“苏沐”的房门。
房间里，同样，空无一人。
但，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她的目光，被书桌上的一个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枚平安扣。
一枚，和她从母亲那里得到的那枚，一模一样，只是没有刻字的，平安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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