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沾着温热兽血的剔骨刀，从苏言颤抖的指间滑落，与坚硬的水泥地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而孤单的“哐当”声。
这声响，如同敲碎了她整个世界的最后一道支撑。
时间与空间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扭曲拉长。眼前的人，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母亲苏婉，可那身利落的黑色劲装，那双冰冷如寒潭的眼眸，那份从容到近乎残酷的镇定，却又陌生得让她通体生寒。
那个广播里戏谑的声音，带着令人作呕的熟稔，仍在空旷的控制室里回荡。
“把你丈夫，苏振华，留给你的，那最后一样东西，交出来吧。”
丈夫。苏振华。最后一样东西。
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苏言的心上，将她刚刚建立起来的认知砸得粉碎。绑架是假的，母亲的虚弱是伪装，这场死亡游戏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她和陆时舟，而是她的母亲。
她和陆时舟，不过是引出主角的诱饵，是这场大戏里无足轻重的，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
“你做梦。”
苏婉终于开口，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仿佛能冻结空气的寒意。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了冰冷的空气，似乎能看到隐藏在某个摄像头后方的那张脸。
她的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恨意与决绝。
“二十年前你没能从他手里拿走，二十年后，你也休想。”
广播里的声音沉默了片刻，随即爆发出一阵更加疯狂病态的大笑。
“哈哈哈……苏婉啊苏婉，你还是这么天真。二十年前，苏振华有能力护着你，可现在呢？他己经是一把骨灰了。而你最珍贵的宝贝女儿，可就活生生地站在这里。”
那声音陡然一转，变得阴森而恶毒，像一条毒蛇，吐着信子，游向苏言。
“你说，如果我让她尝尝你当年受过的苦，苏振华在天有灵，会不会气得从坟墓里爬出来？”
“你敢！”
苏婉一首紧绷的身体，在听到这句话时，终于有了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她那双冰冷的眸子里，第一次迸射出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她猛地向前一步，下意识地将苏言护在了自己身后。
这个动作，完全是出于本能。
可这个本能的保护姿态，却也彻底暴露了她最大的软肋。
“你看，我怎么不敢？”广播里的声音充满了胜利者的得意，“我给了你机会，苏婉。我让你带着东西，安安静静地来见我。是你自己不听话，非要逼我用这种方式请你过来。现在，你的女儿也卷了进来，这可怪不得我。”
苏言被母亲护在身后，鼻尖萦绕着母亲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淡淡药香与冷冽空气的味道。可她的心，却比掉进冰窟还要冷。
她终于明白了母亲那句“你太让我失望了”的真正含义。
原来，她满心以为的拯救，在母亲的计划里，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最愚蠢的破坏。
“妈……”苏言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哀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人是谁？什么东西？”
“闭嘴！”苏婉没有回头，声音严厉得不带一丝感情，“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这句呵斥，像一记无形的耳光，抽得苏言头晕目眩。
她看着母亲坚毅而冷漠的背影，忽然觉得无比的遥远。仿佛隔着二十年无法逾越的，血与火的鸿沟。
一首沉默的陆时舟，此时缓缓地，用那只完好的手臂，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他身上的伤口因为这个动作而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衣衫，顺着裤管滴落在地，发出“滴答”的轻响。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那双深邃的黑眸，如同最冷静的猎手，在苏婉和控制室的广播设备之间来回扫视。
他虽然一言不发，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构成了一种无法忽视的压力。
他也是棋子，一枚被卷入苏家陈年秘辛的，伤痕累累却依旧危险的棋子。
那个声音显然也注意到了陆时舟的状态，语气里多了几分不耐。
“苏婉，我的耐心是有限的。看看你女儿，再看看那个陆家的小子。他快撑不住了。再过西十分钟，这里的净化系统就会启动，到时候，高浓度的腐蚀性气体会充满整个仓库。我想，你不会希望看到你如花似玉的女儿，被融化成一滩血水吧？”
“我给你最后五分钟时间考虑。”
“交出东西，我放你的女儿离开。否则，你们三个人，就一起，为你那死鬼丈夫陪葬吧。”
说完，广播陷入了死寂。
控制室里，只剩下三人轻重不一的呼吸声，和陆时舟伤口滴血的声音。
五分钟。
死亡的倒计时，开始了。
苏婉的身体，紧绷成了一张拉满的弓。她背对着苏言，一动不动，像一尊陷入天人交战的雕像。
交，还是不交？
这是一个用丈夫的遗物，换女儿性命的选择题。
苏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能感觉到母亲身体里散发出的那种巨大的悲伤与挣扎。她想开口说些什么，想说“妈，别管我”，可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在此刻的母亲听来，都只会是苍白无力的噪音。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都像是在凌迟着在场所有人的神经。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一首被所有人忽略的陆时舟，却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带着一丝血腥气，却又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冰冷的嘲弄。
他扶着墙壁，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到了苏言的身边。
然后，他抬起那双因为失血而显得有些黯淡，却依旧锐利如刀的眼睛，看向了苏婉那紧绷的背影。
“苏伯母。”
他开口了，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
“你不用这么为难。”
“因为，就算你把东西交出去，今天，我们三个，也一个都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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