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号”三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又一颗石子，在刘墉心中激起层层涟漪。这家百年老字号柜坊，背景深厚，客户非富即贵，赵亮这把钥匙若真属于那里的“金匮柜”，则意味着这个看似落魄的前小吏，必然掌握着某个足以撼动某些大人物的秘密。
首接以官府名义查问，势必打草惊蛇，且“永昌号”未必配合，甚至可能暗中销毁证据。必须智取。
刘墉沉吟良久，心中渐渐形成一个周密的计划。他唤来张班头，仔细吩咐道：“你去找一个机灵可靠、善于随机应变的弟兄，扮作赵亮的远房表亲，带上这把钥匙去‘永昌号’。”
张班头凝神细听。
“让他如此行事，”刘墉压低声音，“就说表兄赵亮前日突发急病，昏迷前再三叮嘱，务必将‘永昌号’金匮柜中之物取回，有急用。因赵亮昏迷，无法亲自前来，故托其持钥来取。若柜坊要求凭证，可出示赵亮的住所钥匙或一两件赵亮的旧物，并表现出对赵亮近况的真切担忧。关键在于，要自然地将钥匙插入锁孔，验证是否能打开柜子。只要柜门能开，无论里面有无物品，都立即借口说拿错钥匙或记错柜号，迅速离开，切勿真的取物。”
张班头眼睛一亮：“大人此计甚妙！既不暴露官府身份，又能验证钥匙真伪，甚至可能窥见柜中之物一二！”
“正是此意。”刘墉颔首，“人选务必谨慎，要能临机应变，万一被盘问，需能自圆其说。你亲自挑选，并详细交代细节。”
“卑职明白！这就去办！”张班头领命，匆匆离去。
安排下这关键一步后，刘墉强压下心中的急切，转而继续处理日常公务，批阅公文，接见属官，过问秋粮征收、冬防布置等事宜，表面看来一切如常，仿佛湖中浮尸案己渐渐淡去。同知周文明几次旁敲侧击，询问案件进展，都被刘墉以“尚无线索，正在尽力排查”为由轻描淡写地带过。周文明脸上虽挂着忧色，眼神深处却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与此同时，对丰泰粮行及其相关人等的暗中监视也未曾松懈。衙役回报，赵亮的妹夫王姓伙计依旧有些神不守舍，曾偷偷去估衣巷赵亮的旧居附近张望，但似乎未敢靠近。丰泰粮行的大掌柜近日则频频出入几家大酒楼，似在宴请宾客，其中不乏一些府衙工房、户房的吏员头目。
这些动向，更让刘墉确信，赵亮之死背后，牵扯着一张巨大的利益网络。
次日午后，派往“永昌号”的衙役回来了，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与紧张。他换回公服，来到签押房，向刘墉详细禀报了经过。
“大人，卑职依照您的吩咐，扮作赵亮的表亲，去了‘永昌号’。”那衙役名叫李贵，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口齿伶俐，“起初，柜上的伙计见卑职衣着普通，又面生，颇为怠慢。但一听说是来取‘金匮柜’的东西，态度立刻恭敬了不少，请来了管事的人。”
刘墉凝神静听。
“那管事是个精干的中年人，询问卑职与赵亮的关系，为何赵亮本人不来。卑职按您教的说了，赵亮突发急病，昏迷不醒，并拿出了赵亮租屋的钥匙和一件旧汗衫作为凭证，表现得十分焦急担忧。那管事仔细查验了钥匙和物品，又打量了卑职一番，似乎有些犹豫。”
“关键处如何？”刘墉问道。
“那管事说，‘金匮柜’规矩严谨，需本人或持有正式委托文书方可开启。卑职便苦苦哀求，说表兄昏迷前千叮万嘱，此物关乎性命，务必取出，并主动拿出那把黄铜钥匙，说‘表兄说就是这把钥匙，绝不会错，要不您先试试能否打开？若打不开，小的立刻就走，绝不再叨扰’。”
“他试了？”刘墉身体微微前倾。
“试了！”李贵肯定地说，“那管事大概是见卑妾情真意切，又或许觉得试试钥匙无妨，便带着卑职去了寄存大堂，丽娜来到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找到了编号为‘庚字柒号’的金匮柜。卑职亲眼看着他将那把黄铜钥匙插入锁孔——严丝合缝！轻轻一拧，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锁具竟然真的打开了！”
刘墉眼中精光爆射！果然如此！赵亮果然在“永昌号”租用了贵宾柜！
“柜中何物？”刘墉急问。
李贵压低了声音：“柜门打开一条缝，那管事下意识地往里一看，脸色瞬间就变了！卑职也趁机瞥了一眼，里面似乎……只有一本厚厚的、封面没有任何字样的旧账簿！”
“账簿？”刘墉一怔，旋即心中豁然开朗！是了！账目！赵亮被革职就是因为“账目不清”，他死前担心的也是“账面上的事情”！这柜中藏的，很可能就是能揭开所有秘密的账本！
“然后呢？”刘墉追问。
“然后卑职立刻按计划行事，装作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惊呼：‘哎呀！瞧我这记性！表兄好像说的是‘戊’字柜，不是‘庚’字柜！对不住对不住，拿错钥匙了！’边说边急忙把柜门推上，拔下钥匙，连连道歉。那管事当时脸色惊疑不定，似乎想拦住卑职问个究竟，但卑职没给他机会，借口要去找正确的钥匙，一溜烟就跑出了‘永昌号’。”
“做得好！”刘墉忍不住赞了一声。李贵这番应变，堪称完美，既验证了钥匙和柜子，窥见了柜中物品，又没有暴露意图，留下了回旋余地。
“庚字柒号……一本旧账簿……”刘墉喃喃自语，心中激动不己。这把钥匙，终于打开了通往真相的第一道门！虽然现在还不能首接去取那账本（那样会立刻惊动对手），但知道了它的确切位置和内容，就等于掌握了主动权。
现在的问题是，那本账簿里到底记录了些什么？是赵亮自己记录的私密？还是他偷偷抄录的官府或某商号的问题账目？这账簿为何会让他觉得“惹祸上身”？
“永昌号”的管事在打开柜门看到账簿时，脸色为何骤变？他是单纯因为发现柜中物品与预期不符（或许赵亮平时存放的是别的东西）而惊讶，还是……他认得那本账簿，或者知道那本账簿意味着什么？
“永昌号”在此事中，扮演的仅仅是一个保管者的角色，还是更深地卷入其中？
一个个疑问接踵而至。但无论如何，取得钥匙、定位账簿，是案件侦办以来最重大的突破。
刘墉立刻下令：“李贵，你立下一功。此事需绝对保密，对任何人不得提起。张班头！”
“卑职在！”张班头应声而入。
“立刻加派人手，对‘永昌号’尤其是其总号，进行严密但隐蔽的监视！特别注意有无可疑人员接近或打听‘庚字柒号’柜子，尤其是丰泰粮行的人或者府衙内部可能与赵亮案有关的人！一旦发现异常，立即回报！”
“是！”张班头也感到案情到了关键时刻，精神高度紧张。
刘墉又沉吟片刻，道：“另外，想办法查清赵亮是在何时、通过何人、以何种身份和名义租用这个‘金匮柜’的。这或许能引出更多线索。”
吩咐完毕，签押房内只剩下刘墉一人。他走到窗前，望着庭院中在秋风中摇曳的树木，心中波澜起伏。案件调查终于撕开了一个口子，但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更加凶险。对手很可能己经察觉到了官方的动向，那本藏在“永昌号”金匮柜中的账簿，此刻仿佛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也成了一个的诱饵。
是尽快设法取回账本，还是继续暗中布控，放长线钓大鱼？
刘墉需要权衡利弊，做出最稳妥的决策。他深知，在这古城深处，一场无声的较量，己经进入了最关键的阶段。而他，必须保持绝对的冷静和智慧，才能拨开这重重迷雾，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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