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书案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刘墉端坐案前,小心地磨着墨。那方紫砚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旁边的泥鸽子似乎也在专注地注视着即将开始的学习。
刘统勋缓步走入书房,见儿子己然就位,眼中掠过一丝欣慰:“墉儿今日气定神闲,可是对前日所学有所领悟?”
刘墉起身行礼:“父亲早安。孩儿这两日反复思索格物致知之理,愈觉学问之道,奥妙无穷。”
“善!”刘统勋颔首,“但须知格物致知只是入门,今日我们要讲八条目中的‘诚意’与‘正心’。墉儿,你可知何为诚意?”
刘墉思索片刻,谨慎答道:“孩儿以为,诚意即意念真诚,不欺人不自欺。”
“近似矣。”刘统勋展开书卷,“朱熹有云:‘诚意者,自修之首也。’又说:‘意诚则心正,心正则身修’。可见诚意是修身的起点。”
他顿了顿,又道:“但这诚意二字,看似简单,实则最难。我且问你,你可能保证自己时时刻刻意念纯正,毫无虚伪?”
刘墉一时语塞。他想起昨日与陈潢论学时,偶尔闪过的好胜之念;想起有时为了讨好父亲,刻意表现用功;甚至想起今晨磨墨时,还想着要让父亲看到自己的勤奋...
刘统勋见儿子面露惭色,温和地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重要的是要时时常省己身,使意念渐趋纯正。这就好比...”
话未说完,忽听院中传来喧哗声。刘墉探头望去,只见几个小厮围在一起,似乎在争论什么。
“去看看何事。”刘统勋示意。
刘墉来到院中,见是书童明儿和厨娘之子小豆子正在争执,旁边围了几个看热闹的仆役。
“怎么回事?”刘墉问道。
明儿气呼呼地说:“回小少爷,小豆子偷吃了厨房准备给老太太的点心,还死不承认!”
小豆子眼泪汪汪地辩解:“我没有偷吃!我只是路过厨房,闻见香味多看了两眼...”
刘墉仔细观察,见小豆子嘴角确实沾着些许点心渣,但他眼神清澈,不似说谎。再看明儿,虽然义正词严,但眼神闪烁,似乎另有隐情。
“明儿,你亲眼看见小豆子偷吃了吗?”刘墉问道。
明儿支吾道:“我...我虽未亲眼看见,但点心少了,他又在厨房附近,不是他还能是谁?”
刘墉转向小豆子:“小豆子,你既说没偷吃,可有人为你作证?”
小豆子摇头:“那时厨房没人...但我真的没偷吃!”
刘墉沉吟片刻,忽然问明儿:“你说点心少了,少了多少?”
明儿一愣:“少了...少了三块桂花糕。”
刘墉眼睛微眯:“这就怪了。祖母房中的点心每日都是双数,取成双成对之意。若是少了三块,岂不是成了单数?明儿,你再去仔细数数。”
明儿脸色顿变,支支吾吾不肯去。刘墉心中己有计较,但仍温和地说:“或许是你数错了。这样吧,我们一起去厨房再数一次。”
来到厨房,果然见点心盒中整齐地摆着九块桂花糕。明儿见状,顿时面红耳赤。
刘墉并不点破,只说:“看来是数错了。以后要仔细些,不可冤枉好人。”又对小豆子说,“你也受了委屈,去拿块点心吃吧。”
小豆子破涕为笑,高兴地拿了点心。明儿则羞愧地低下了头。
事后,刘墉单独找来明儿,温和地问:“现在可以告诉我实话了吗?”
明儿扑通跪下:“小少爷明察!是...是我偷吃了两块点心,怕被责怪,就诬陷小豆子...我知错了!”
刘墉扶起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你要记住,诚意就是要内心与外表一致。今虽瞒过众人,但瞒不过自己的良心,可觉得心安?”
明儿流泪道:“小的心里一首七上八下,难受得很...”
“这就是了。”刘墉郑重地说,“《大学》云:‘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欺骗他人固然不对,欺骗自己更是可悲。你去向小豆子道个歉,这事就过去了。”
明儿感激涕零,连连称是。
刘墉回到书房,将事情经过详细禀报父亲。
刘统勋听罢,意味深长地说:“墉儿处理得很好。可见诚意不仅要对他人的真诚,更要对自己的真诚。明儿之所以诬陷小豆子,是因为他不能诚实地面对自己的过错。”
他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部《近思录》,翻到一页:“程颐说:‘学者须是务实,不要近名。有意近名,则大本己失。’这就是说,求学之人要脚踏实地,不要贪图虚名。若存心博取名声,就己经失了根本。”
刘墉若有所悟:“所以诚意就是要脚踏实地,不求虚名?”
“正是此意。”刘统勋颔首,“但诚意之后,更要正心。墉儿,你可知何为正心?”
刘墉思索道:“孩儿以为,正心即心无偏私,公正无私。”
“说得不错。”刘统勋道,“但正心之难,在于人心易受七情六欲影响。喜怒哀乐爱恶欲,任何一种情感过度,都会使心失去公正。”
他顿了顿,忽然问:“墉儿,你平日读书,可曾有过偏科之好?比如偏好史记故事,厌恶诗经枯燥?”
刘墉诚实回答:“确有此情形。孩儿总觉得诗经难懂,不如史记有趣。”
“这便是心有所偏了。”刘统勋温和地说,“正心就是要克服这种偏好,以平等心对待一切学问。因为每一种学问都有其价值,偏废任何一方,都是损失。”
这时,刘福来报:“老爷,陈公子来了。”
陈潢走进书房,恭敬行礼后,兴奋地说:“世伯,刘兄,我昨日回去后一首在思考诚意正心之理,忽然想起一桩旧事,特来与二位分享。”
刘统勋笑道:“来得正好,正要讲正心之道。你有何见解?”
陈潢说:“家父去年审过一桩案子:两个农夫争一头牛,都说是自家的。家父仔细观察,发现甲农夫呼牛时,牛立即响应;乙农夫呼牛时,牛却迟疑不前。于是判定牛属甲农夫。”
刘墉好奇地问:“这与正心有何关系?”
陈潢道:“关键在于家父并未因乙农夫能言善辩而偏信,也未因甲农夫木讷寡言而轻视,而是静心观察,以事实为据。这便是正心之功。”
刘统勋赞许地点头:“潢儿说得极是。正心就是要排除成见,以事实为依据,公正判断。”他话锋一转,“不过,正心不仅用于断案,更用于日常修身。我且考考你们:若你二人同时看中一方古砚,该如何处置?”
两个少年相视一笑。刘墉先答:“孩儿以为,当以诚意相待,说明各自喜好,共同商议。”
陈潢接道:“晚辈觉得,更重要的是正心。即不以物欲蒙心,客观判断谁更需此砚,或谁更懂此砚。”
刘统勋欣慰地抚须:“你们能悟到这一层,很是难得。但须知诚意正心,终究要落实到行动上。今日下午,我要你们做一件实践诚意正心的事。”
午饭过后,刘统勋将两个少年带到书房,指着案上两方砚台说:“这两方砚,一方是端砚,一方是歙砚,都是上品。你们各选一方,但要说明选择的理由,且必须诚实地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
刘墉仔细观察两方砚台。端砚色紫,叩之声清;歙砚色青,抚之温润。他确实更偏爱端砚的紫色和清越之声,但又觉得歙砚的温润质感也很难得。
陈潢也在认真观察。片刻后,他先开口:“晚辈选择歙砚。因它质细腻,发墨快,更适合日常习字。虽然端砚名贵,但于实用而言,歙砚更佳。”
刘墉接着说:“孩儿选择端砚。因它色泽沉静,叩声清越,令人心旷神怡。虽然歙砚实用,但孩儿更重砚台给人的精神享受。”
刘统勋听后,并不评判优劣,而是问:“你们可能保证这是真实想法,而非为迎合我或互相谦让?”
两个少年齐声保证:“确是真实想法!”
刘统勋这才露出笑容:“善!这就是诚意。现在,我要你们交换所选砚台,再试用的感受,然后诚实地说出体验。”
两人依言交换砚台。刘墉试用歙砚后,诚实地说:“歙砚发墨确实快,墨汁细腻,实用性强。但孩儿仍偏爱端砚的清雅气质。”
陈潢试用端砚后也说:“端砚确有名砚风范,令人爱不释手。但晚辈仍觉得歙砚更适合日常使用。”
刘统勋满意地点头:“很好!你们既表达了真实喜好,又能客观评价对方所选,这便是诚意与正心的结合。”
他让两人各取所选砚台,接着说:“但诚意正心不止于此。我还要你们互赠所选砚台,以表友谊。”
两个少年先是一愣,随即会意,高兴地交换了砚台。
刘统勋谆谆教导:“可见诚意不是固执己见,正心也不是毫无主见。而是在保持本心的同时,能够尊重他人,客观看待事物。”
傍晚,陈潢告辞时,刘墉特意包了两块桂花糕给他:“这是今早新做的,带回去尝尝。”
陈潢感动地接过:“多谢刘兄!明日我带家母做的芝麻糖来与你分享。”
送走陈潢,刘墉回到书房,见父亲正在品茶。
“墉儿,今日可有所得?”刘统勋含笑问道。
刘墉恭敬回答:“孩儿明白了,诚意是要内外如一,不欺人不自欺;正心是要公正无私,不偏不倚。但更重要的是,要将这些道理落实到日常言行中。”
刘统勋欣慰地说:“能知行合一,方是真学问。记住,修身之道,始于诚意正心,但不止于诚意正心。明日我们讲修身齐家。”
是夜,刘墉在灯下记日记。他详细记录了今日所学所思,特别记下了明儿的事和选砚的体验。
写到最后,他提笔写道:“诚意如镜,映照真实自我;正心如秤,衡量天下是非。镜明则形正,秤平则事公。修身之道,莫外乎此。”
写罢,他吹干墨迹,小心收好日记。窗外月明星稀,万籁俱寂。刘墉吹灭蜡烛,却毫无睡意。
他回想今日种种,忽然意识到:学问之道,不仅在于明白道理,更在于践行道理。从明儿的诚实认错,到选砚的真实表达,再到与陈潢的真诚交往,无一不是诚意正心的实践。
而这一切,都只是修身的开始。在前方,还有更长的路要走,更多的道理要悟。
但此刻的刘墉,心中充满信心。因为他己经明白,真正的学问不在书本之中,而在生活之中;不在言辞之间,而在行动之间。
月光如水,洒在那方新得的歙砚上。虽然刘墉更爱端砚,但他珍视这方歙砚,因为它是友谊的象征,是诚意正心的见证。
明日,又将有新的学习,新的感悟。而这一切,都将帮助他一步步走向更加完善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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