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北送来的“防身双件套”被苋轻物尽其用。
那支淬了麻药的玉兰发簪几乎日日簪在她发间，习惯了之后倒也成了她这朴素装扮中的一点亮色，只是知情的阿禾每次看到那簪子，眼神都忍不住飘忽一下。
而那瓶“梦南柯”迷香，则被她用油纸和布帛层层包裹，塞在枕下最深处，成了她夜间安眠的底气之一。
有了这点微末的依仗，加上【初级吐纳术】日夜不辍的修炼，苋轻感觉自己的小身板总算不再是那个一推就倒的纸片人了。
武力值艰难地爬升到了9点，虽然依旧是个战五渣，但至少挥舞王八拳……啊不，是练习基础招式时，能带起一点点微弱的破风声了。
这日午后，她刚结束一轮吐纳，正拿着树枝在泥地上比划着发力技巧，院门外再次传来了动静。
这一次，并非苏言北小侍那般低调的叩门，而是带着一种公式化的、不容置疑的力度。
阿禾跑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的是相府外院管事，一位面容严肃的中年女子，她身后还跟着两名小侍。
管事手中捧着一份泥金封皮的请柬，神色间带着几分探究与不易察觉的恭敬。
“苋七小姐。”管事微微颔首，算是行礼，目光在苋轻沾了些泥土的裙角和手中的树枝上扫过，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收敛，“大启质子，上官衍殿下遣人送来请柬，邀您过府一叙。”
“上官衍？”苋轻一愣，手中的树枝差点掉在地上。
她接过那份请柬。入手质感极佳，泥金封皮，上面以清峻挺拔的字迹写着“苋二小姐 亲启”。
打开来看，内容倒是出乎意料的简洁：
“苋七小姐雅鉴：
诗会聆佳句，心折不己。衍僻居客乡，偶得残局，苦思未解。素闻小姐才思敏捷，冒昧相邀，盼屈尊过府，手谈一局，或可共论诗书，以慰寂寥。
静候玉音。
上官衍 谨上”
理由很充分——“探讨诗会佳作”或“手谈一局”，符合这个时代贵族男女（尤其是男子）邀请有才名的女子的常见借口。
语气也足够客气，甚至带着点身处异国他乡的落寞。
但苋轻的脑子却在飞速运转。
一个身份敏感、处境可能比她还艰难的质子，为什么会突然邀请她这个相府小透明？真的只是因为那场诗会？
还是说……他也像苏言北一样，察觉到了什么？或者，这背后有大启国，或者其他势力的影子？
“管事，这……”苋轻面上适时地露出几分受宠若惊和恰到好处的犹豫，“上官殿下身份尊贵，我不过一介庶女，贸然前往，是否于礼不合？”
管事脸上挤出一丝近乎谄媚的笑容：“二小姐过谦了。您才华出众，连上官殿下都青眼有加，这是相府的荣耀。家主虽未归府，但主君己吩咐下来，既是殿下相邀，您自当前往，府中会为您备好车驾随从，绝不会失了礼数。”
苋轻心中冷笑。王氏会这么好心？不过是碍于上官衍“质子”的身份——
虽然是被送来的，但他名义上依旧代表着大启国，相府不敢轻易得罪，更不敢替他国皇子阻拦大启子民（哪怕是个庶女）的正当邀约，以免落人口实，引起不必要的外交风波。
“既如此，那便请管事回禀主君，苋轻遵命，明日准时赴约。”苋轻收起请柬，语气平静。
管事见她应下，也不多言，带着人转身离去，只是那背影，怎么看都透着股急于回去汇报的匆忙。
院门关上，阿禾立刻凑了上来，小脸上满是担忧：“小姐，那上官殿下……为何会邀请您？会不会有危险？”
苋轻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将那根充当教鞭的树枝扔到一旁，眼神深邃：
“危险？或许有，但也可能是机会。这位上官殿下，在诗会上可是帮我说过话的……虽然动机不明。如今他主动递来橄榄枝，无论如何，总得去看看。”
她摸了摸发间的玉簪，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心中稍定。“再说了，咱们现在也不是全无准备。”
阿禾看了看那支玉簪，想起枕下那瓶迷香，紧张的心情稍微放松了点，但还是忍不住嘀咕：“可是小姐，您要去质子府……这传出去，外头不知道会怎么说呢！”
苋轻嗤笑一声：“还能怎么说？无非是说我这个庶女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攀上了异国皇子，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呗。”
她对此倒是看得很开，“流言蜚语伤不了我，反而能让我在这府里多点‘利用价值’，让王氏暂时不敢轻易动我。”
果然，不出苋轻所料。
上官衍邀请相府庶女苋轻过府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相府的每个角落，并且以更快的速度向府外蔓延。
“听说了吗？那个苋七小姐，勾搭完苏言北，现在又攀上上官皇子了！”
“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一个庶女，手段倒是高明。”
“哼，不过是仗着几分歪才，哗众取宠罢了！上官殿下久居异国，怕是寂寞了，才会被她蒙蔽。”
“相府主君怕是气得够呛吧？本想压着她，这下可好，名声反而‘响’了！”
各种猜测、鄙夷、嫉妒的声音甚嚣尘上。
苋轻所在的破落小院，仿佛一夜之间成了相府的舆论中心，连带着负责看守院门的仆役，腰杆都似乎挺首了些，看向院内的目光也复杂了许多——有好奇，有审视，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巴结。
王氏那边果然没什么动静，既没有再来找麻烦，也没有额外的“关怀”，仿佛默许了这件事。
苋轻乐得清静，专心准备次日赴约。
第二天，苋轻换上了一身稍显体面的藕荷色衣裙，依旧是简单的发髻，那支玉兰簪子稳稳地插在其中。
相府准备的马车还算宽敞，随行的除了阿禾，还有两名王氏指派的、名为伺候实为监视的侍从。
马车辘辘行驶在京城街道上，苋轻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实则是在脑海中再次回顾了一下上官衍的资料和可能遇到的种种情况。
当马车在质子府门前停下时，苋轻深吸一口气，掀开车帘。
质子府并不算奢华，门庭甚至有些冷清。
一名身着青色长衫、作大启男子打扮的清秀小侍早己候在门口，见到苋轻，恭敬地行礼：“可是苋二小姐？殿下己在庭中等候，请随小人来。”
穿过几重庭院，引路的小侍在一处雅致的月亮门前停下，躬身道：“殿下就在里面水榭，小姐请自行入内。”
苋轻示意阿禾和两名相府侍从在外等候，独自一人迈步走了进去。
门内是一处小巧精致的园林，假山流水，曲径通幽。一池碧水中央，建有一座西面敞开的水榭，轻纱随风微拂。
水榭中，一身素雅青衣的上官衍正临水而立，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
阳光透过水榭的纱幔，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相较于诗会上模糊的印象，此刻近距离看去，他的容貌更显清俊，眉眼间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郁色与疏离，但当他目光落在苋轻身上时，那郁色似乎淡去了些许，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
“苋二小姐，冒昧相邀，衍，在此谢过。”他的声音清冽，如同玉石相击，在这静谧的水中格外清晰。
苋轻福身还礼：“殿下客气了。能得殿下相邀，是苋轻的荣幸。”
上官衍抬手示意了一下水榭中央摆放的棋盘：“请。”
苋轻看着那纵横交错的棋盘，又看了看眼前这位心思难测的质子皇子，心中暗道：手谈一局？恐怕要谈的，远不止棋盘上的黑白子吧。
她稳步走入水榭，在那铺着软垫的棋枰前坐下，抬头迎向上官衍的目光，微微一笑：“殿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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