瘫倒在地的李德全，那张煞白的脸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尖细的嗓音撕裂了夜的宁静。
“你……你血口喷人！”
他挣扎着从地上撑起半个身子，手指颤抖地指着苏清离，眼中迸射出毒蛇般的怨毒。
“区区一个闺阁女子，竟敢妄议宫中规制，污蔑咱家假传圣旨！”
李德全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太监特有的阴厉，试图用皇后的威势做最后的挣扎。
“这是皇后娘娘的懿旨，代表的是后宫的颜面！”
“你苏清离品行不端，败坏门楣，娘娘降下惩戒，乃是天经地义！”
“你竟敢污蔑咱家，便是污蔑皇后娘娘，你这是要让整个尚书府都为你陪葬吗！”
这番声色俱厉的呵斥，让刚刚松了一口气的仆役们再次心惊肉跳，一个个低下头，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构陷朝臣是大罪，可污蔑皇后同样是灭门之祸。
就连苏申的眉头也紧紧锁起，眼中闪过一丝忧虑，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自己这个临危不惧的女儿。
苏清离迎着李德全色厉内荏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最后的表演。
她没有动怒，甚至连声音都没有一丝起伏，只是迈着平稳的步子，缓缓走到那份掉落在地的“圣旨”前。
她弯下腰，用两根纤长的手指，优雅而冷静地将那卷明黄的丝帛拈了起来。
“李公公，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苏清离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她将那丝帛在众人面前缓缓展开，首先展示的，便是那三股丝绦。
“大夏开国，太祖皇帝亲定律法，传国诏书所用丝绦，必为九股，以应九五之尊。”
“亲王令旨，用七股。”
“一品大员诰命，用五股。”
她的目光转向李德全，眼神锐利如刀。
“而这三股丝绦，乃是宫中传唤内官、或惩戒犯错宫人时所用的最低规制。”
“李公公在宫中伺候多年，难道连这点最基本的仪制都忘了吗？”
李德全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额上的冷汗己经汇成水流，沿着脸颊滑落。
苏清离并未就此停下，她葱白的手指轻轻滑过丝帛的末端，那里只有一个鲜红的印记，却并非众人想象中的玉玺大印。
“再说这印信。”
她将那一角展示给自己的父亲苏申看。
“父亲请看，此印文为‘凤仪之宝’，乃是皇后娘娘的私印，用于处理后宫内部事务。”
“而废除皇子与二品尚书嫡女的婚约，此事关乎皇室颜面，牵动朝堂人心，乃是国事。”
“国事，则必须加盖皇帝陛下的传国玉玺，印文为‘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她顿了顿，给了众人一个消化的时间，目光再次锁定在李德全死灰般的脸上，语气中带着一丝怜悯。
“敢问李公公，这传国玉玺，又在何处？”
“我……”
李德全彻底哑火了，浑身抖如筛糠，裤管处甚至传来一阵难闻的骚臭。
一旁的福伯看得心惊胆战，却也忍不住心中的震撼，颤声问道：“大小姐，您……您是如何懂得这么多的？”
苏清离没有看他，依旧盯着李德全，声音却是在回答福伯的问题，也是在为这场审判落下最后一枚砝码。
“我不仅知道这些，我还知道这懿旨上的措辞大有问题。”
她轻声念出上面的字句。
“‘苏氏清离，品行不端，着即刻解除婚约，闭门思过，以儆效尤’。”
念完，她发出一声轻笑，那笑声在死寂的正厅中显得格外刺耳。
“‘着’、‘即刻’、‘以儆效尤’，这些都是上对下，主对仆的训诫之语。”
“真正的退婚国书，会先陈述缘由，再宣告结果，用词庄重，绝不会如此轻慢无礼，倒更像是在处置一个不听话的奴才。”
苏清离每说一句，李德全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当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时，李德全己经彻底成一滩烂泥，眼中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所有的巧合都串联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张天罗地网，让他无处可逃。
这不是疏忽，这是从头到尾彻彻底底的骗局。
一个用后宫懿旨冒充皇帝圣旨，企图在深夜羞辱、构陷朝廷重臣的惊天阴谋。
苏清离随手将那卷所谓的“懿旨”扔在李德全的脸上，那轻飘飘的丝帛此刻却重如千钧。
她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审判般的威严。
“李德全，你假传宫中懿旨，狐假虎威，构陷朝廷二品大员，意图离间君臣。”
“桩桩件件，皆是灭九族的大罪。”
“现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李德全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疯狂地朝着苏申的方向磕头。
“尚书大人饶命！尚书大人饶命啊！奴才……奴才也是奉命行事，都是皇后娘娘的意思，不关奴才的事啊！”
情急之下，他竟将幕后主使也喊了出来。
苏清离眼中寒光一闪，却并不接话，而是转向自己的父亲，微微躬身，将处置权交还给了这位一家之主。
“父亲，此獠罪证确凿，人赃并获，按大夏律，当如何处置？”
苏申此刻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看着眼前这个冷静从容、智计百出的女儿，心中既是惊骇，又是难以言喻的骄傲与后怕。
若不是离儿，今夜苏家百年清誉，便要毁于一旦。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恢复了尚书的威严与冷酷，眼中杀机毕现。
“来人！”
他一声怒喝，门外的侍卫立刻涌了进来。
“将这个假传懿旨、意图谋害朝廷命官的阉贼给本官拿下！”
“封住他的嘴，押入地牢严加看管，没有本官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是！”
侍卫们如狼似虎地扑上前，用破布死死堵住李德全还在尖叫求饶的嘴，将他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正厅之内，瞬间恢复了安静。
苏清离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的狼藉，缓缓抬起手，轻轻拂去衣袖上一片并不存在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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