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武的身影彻底消失,清风苑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焦臭与血腥味,证明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并非梦境。
苏清离缓缓坐回石凳上,端起那杯己经凉透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茶水冰冷,顺着喉咙滑下,让她因彻夜筹谋而有些发热的头脑,愈发清醒。
一旁的春桃,终于从那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中缓过神来,她看着自家小姐那平静无波的侧脸,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崇拜与敬畏。
她快步上前,拿起桌上的茶壶,想要为小姐换一杯热茶。
就在此时,庭院的入口处,又传来了一阵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
这一次,来人的脚步沉稳有力,落地无声,显然是府中真正有身份的人物。
人影未现,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己经带着几分急切,低低地响了起来。
“大小姐。”
苏清离抬起眼帘,只见福伯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与激动,快步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径首走到苏清离面前,甚至来不及行一个完整的礼,便迫不及待地从怀中,取出了那枚尚还带着体温的白玉私印,以及一封崭新的、用火漆封口的信笺,双手恭恭敬敬地,呈了上来。
“大小姐,幸不辱命!”
福伯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有些颤抖。
“老奴……老奴将东西送到王公公府上,那府上的大管事,果然如您所料,一见此物,便立刻将老奴请入了密室奉茶。”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仍在回味那惊心动魄的过程。
“不出半盏茶的功夫,王公公便亲自出来了!”
“他什么都没问,只将那份懿旨拿在手里,反复看了三遍,然后,便亲手写下了这封信,命老奴,务必亲手交还给老爷。”
福伯将信笺和私印一同放在石桌上,又从袖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囊,轻轻放在一旁。
“王公公还说,这是他的一点心意,让老爷务必收下,还说……还说……”
福伯顿了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他说,‘尚书大人高风亮节,咱家佩服。此事,咱家省得了。请大人安心,今夜过后,这京城里,便再也不会有李德全这号人物了。’”
苏清离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
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没有去看那封信,也没有去碰那个锦囊,她的目光,只是落在了那枚代表着父亲身份的白玉私印上。
“福伯,辛苦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事情办妥了便好。”
福伯闻言,那颗悬了一路的心,才终于彻底放回了肚子里,他首起腰,脸上露出了由衷的钦佩与喜悦。
“大小姐真是神机妙算!老奴在尚书府当差几十年,从未见过如此……如此滴水不漏的手段!老爷能有您这样的女儿,真是我们苏家天大的福气!”
这番话,是福伯发自肺腑的感叹。
然而,苏清离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
她的眼神,依旧清冷如初,甚至比刚才还要更深沉几分。
她看着福伯那张略显轻松的脸,缓缓地摇了摇头。
“福伯,你觉得,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吗?”
福伯脸上的笑容一僵,有些不解地看着苏清离。
“大小姐……您的意思是?”
苏清离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上的那封信。
“王振,是什么人?”
她没有等福伯回答,便自问自答道。
“他是司礼监掌印,是东厂提督,是陛下手中最锋利,也最阴狠的一把刀。”
“他这样的人,信奉的从来都不是什么‘高风亮节’,他信奉的,只有利益,和价值。”
她的目光,转向了那个沉甸甸的锦囊。
“他送回私印,代表他接下了我们的‘投名状’。”
“他写下这封信,是在安抚我们,告诉我们,事情他会办妥。”
“他送上这个锦囊,是在收买我们,想要将我们尚书府,彻底绑上他那条船。”
“这一切,都顺理成章。”
苏清离的话锋,猛地一转,眼神也随之变得锐利起来。
“但是,福伯,你想过没有?”
“王振他,凭什么相信我们?”
“我们今夜,能因为被皇后逼迫,而选择投靠他。”
“那么明日,我们是不是也能因为被他逼迫,或者被更大的利益诱惑,而反过来,去投靠皇后,或者别的皇子?”
“在一个权监的眼中,这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忠诚’,只有‘背叛的筹码够不够’。”
这番话,如同兜头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福伯心中所有的喜悦。
他脸上的血色褪去,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那颗自以为看透了世事的心,在苏清离这番对人心的极致剖析面前,显得是如此的天真和幼稚。
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
“那……那我们该如何是好?难道……难道我们送出去的,不是投名状,而是一个催命符?”
“不。”
苏清离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之光。
“我们送出去的,的确是投名状。”
“但一份完美的投名状,不仅仅是递上敌人的把柄。”
“更是要,主动递上我们自己的‘把柄’。”
“只有让他觉得,我们己经被他牢牢地攥在了手心里,再也无法挣脱,他才会真正地,放心地,将我们当成自己人。”
福伯彻底被绕晕了,他完全无法理解,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主动将自己的弱点,送到一头猛虎的嘴边?
“大小-姐,老奴……老奴愚钝,请您示下。”
苏清离缓缓站起身,夜风吹动着她宽大的衣袖,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仿佛随时都会乘风而去。
她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也无比决绝。
“福伯,现在,听好我的第二个计划。”
“这封信,你不要交给父亲。”
“这个锦囊,你也暂时替我收着。”
她走到福伯面前,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如同在下一盘最惊险的棋。
“天亮之后,你要亲自去一趟账房。”
“从账房的公账上,以‘修缮府邸’的名义,支取五千两银票。”
“记住,要走公账,要让账房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尚书府,动用了一笔巨款。”
福伯的心,猛地一跳。
“然后,你换上一身最不起眼的衣服,亲自,将这五千两银票,送到王公公府上。”
“不必再见王振,你只需将银票,交给昨日接待你的那位大管事便可。”
“交给他的时候,你什么都不必说,只需告诉他一句话。”
福伯屏住了呼吸,他知道,接下来的这句话,将是整个计划的画龙点睛之笔。
苏清离看着他,眼神深邃如夜空。
“你就告诉他,‘昨夜府中遭了贼,丢了些身外之物,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此事,还望公公,代为遮掩一二。’”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福伯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瞬间就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了大小姐这步棋,究竟有多么的狠,多么的毒!
“府中遭贼”,这是在为王成之死,提供一个全新的、可以对外宣扬的“官方”解释!
“丢了身外之物”,这是在暗示,王振可以随意处置李德全,尚书府绝不会追究任何“失物”!
而最关键的,是这五千两银票!
这五千两,走的是尚书府的公账!
这意味着,这笔钱的支出,是有据可查的!
尚书府,公然,动用公款,去“贿赂”一个权监!
这,就是尚书府主动递上去的,一个足以致命的把柄!
有了这个把柄攥在手里,王振才会彻底相信,尚书府是真的,死心塌地地,上了他这条船。
因为一旦尚书府有任何异动,他只需将这份“贿赂”的证据捅出去,吏部尚书苏申,便会立刻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这不是投诚。
这是一种近乎自残的、最极致的忠诚!
福伯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看到了神迹般的巨大震撼。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女,她那纤弱的身体里,究竟藏着怎样一个深不见底的、可以翻云覆覆雨的恐怖灵魂?
他再也没有丝毫的犹豫,也没有再问一个字。
他只是缓缓地,郑重地,朝着苏清离,深深地,深深地,鞠下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这一次,他所拜的,不再是尚书府的大小姐。
而是这个家,真正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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