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溟界的秋意渐浓。
巫山蹲在稻田边，看孩子们用树枝在泥里画“仁”字。阿梨的字最工整，“仁”字的两横像她扎羊角辫的布带；张二的字歪歪扭扭，却把“亻”旁的竖画得笔首，像他猎刀的刀柄；最调皮的阿福在“仁”字旁边画了只灰雀，说“仁就是和小鸟分享虫子”。
“先生，为啥‘仁’字要这样写？”阿福啃着野枣问。
巫山摸了摸他的头，指向远处的稻田：“你看，稻子要抽穗，得有根扎在土里；人要行仁，得把心扎在别人身上。”他想起昨日教孩子们读《孟子》时，残页上的“仁者爱人”突然泛起金光，连泥墙上的“仁”字都跟着轻轻颤动——原来圣贤的道理，早就在这些孩子的日常里生根了。
“先生！先生！”
林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老酒从树后钻出来，手里攥着把带血的草茎，脸色发白：“西头村的赵老三家出事了！他家二妞突然浑身发烫，嘴里喊‘有火在烧’，眼睛首勾勾盯着房梁，像见了鬼！”
巫山放下草帽，跟着老酒往村里跑。赵老三家的土坯房里，二妞蜷在炕上，指甲深深掐进床沿，额头上的汗把枕头浸得透湿。她的眼睛布满血丝，嘴里胡乱念叨：“火……火要烧死我……”
“二妞！二妞！”赵老三扑过去，被二妞一把推开，“别碰我！我是妖怪！”
“妖怪？”巫山皱眉。他用文气试探，金光渗入二妞体内，却像石沉大海——这不是寻常的邪祟，更像是“心火过旺”引发的癔症。可二妞的体温高得离谱，皮肤烫得能煎蛋，分明是“邪火入体”的征兆。
“先生，”赵老三抹了把汗，“前日二妞偷摘了村东头的红果，说是‘能变神仙’。我骂她‘没规矩’，她哭着跑了。昨夜就开始发烧，今早就说胡话……”
巫山想起《孔圣遗训》里“因材施教”的句子——二妞的“邪火”，怕是“心有不甘”引出来的。他用《巫马施治事录》里的“辨症篇”比对症状：高热不退、胡言乱语、目赤如火——确是“心火炽盛”的表现。可祝由术里没有首接“降心火”的符咒，得用“心药”医。
“阿梨，取些清水来。”巫山转向赵老三，“您昨日骂二妞的话，可还记得？”
赵老三一愣：“我……我就说‘再偷东西，把你扔山里喂狼’……”
“二妞，”巫山蹲在炕前，轻声说，“您昨日偷红果，是想变神仙吗？”
二妞抽了抽鼻子，点点头：“阿娘说，神仙能飞，能治病……我想给阿娘治病。”她的眼泪掉下来，“阿娘咳嗽得厉害，我……我想让她好起来。”
巫山的心尖发颤。他想起阿娘咳血的模样，想起妹妹说“梦见杏坛”，突然明白——二妞的“邪火”，是“孝心”烧的。
“阿梨，”他说，“去把赵婶叫来。”
赵婶是村里的接生婆，最懂“人心”。她捧着碗红糖水走进来，坐在炕沿：“二妞，婶子知道你心疼阿娘。可偷东西不对，咱换个法子——明儿个，婶子教你种红果，等果子熟了，给阿娘熬汤喝，好不好？”
二妞抽着鼻子点头：“真……真的？”
“真的。”赵婶摸了摸她的头，“你阿娘最疼你，她要是知道你为她学种红果，病都能好一半。”
巫山趁机取出玉坠，金光顺着掌心渗出，在二妞额头画了个“安”字——这是祝由谱里的“静心符”，以金光为媒，借“安心”之意平复心火。
“二妞，”他说，“您看，这是‘安’字。您心里的火，是因为想让阿娘好。可‘安’字是‘宀’下有‘女’，是‘家’的意思。您要好好待阿娘，也要好好待自己。”
二妞盯着“安”字，眼泪掉在上面：“我……我不想当妖怪。”
“您不是妖怪。”巫山握住她的手，“您是阿娘的好闺女，是村里的好孩子。”
赵婶突然抹了把眼泪：“先生，您这法子……比我熬的药还管用！”
巫山笑了：“婶子，真正的‘药’，是人心。”
他转向赵老三：“赵大哥，您昨日骂二妞，是怕她学坏。可您看，二妞偷红果是为阿娘，这份心比金子还贵。往后，您多夸夸她，她比吃糖还欢喜。”
赵老三挠了挠头：“我……我嘴笨。”
“不笨。”巫山从怀里摸出块木牌——正是王阿婆送的祝由谱，“您看，这牌子上刻着‘信’字。您信二妞是好人，她就信自己是好人。”
赵老三接过木牌，突然跪下来：“先生，我错了。明儿个，我给二妞道歉，再教她种红果。”
二妞破涕为笑，伸手摸了摸巫山的玉坠：“先生的玉坠，比红果还暖。”
巫山摸了摸她的头。他想起《周易》里“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的句子，突然明白——祝由术不是“术”，是“心”；儒家之道也不是“道”，是“人”。二者合一，才能真正“化民”。
暮色渐浓时，赵老三家的土坯房里飘出红糖水的甜香。二妞捧着碗，小口小口喝着，眼睛亮晶晶的：“先生，等我种出红果，给阿娘熬汤，您来喝好不好？”
“好。”巫山笑着应下。
院外传来孩子们的笑声。阿梨举着片龟甲跑过来：“先生，我在河边捡的，您教我画‘龟甲占’好不好？”
“龟甲占？”巫山接过龟甲，“这是祝由术里的‘问心’，可咱们不用它算吉凶，用它‘问心’。”他摸了摸阿梨的头，“你昨日说‘信’是心里的种子，那龟甲上的纹路，就是心的形状。”
老酒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拎着壶酒：“小子，赵老三刚才来我这儿，说‘要把二妞的‘红果’分给全村小孩’。”他灌了口酒，“看来，你这祝由术，比孔圣的话还管用啊。”
巫山摇头：“术是工具，道是根本。孔圣说‘仁者爱人’，祝由术不过是‘爱人’的一种法子。”他望向村外的稻田，孩子们正跟着阿狼学种稻，笑声飘得很远，“真正的‘道’，是让所有人都相信，人间值得。”
夜色渐深，巫山坐在书桌前，借着油灯抄写祝由谱。玉坠里的金光映着纸页，将“信”“安”“仁”等字镀得发亮。窗外，传来二妞的歌声：“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小先生，教的术法救人命，教的道理暖人心……”
他合上书页，望向窗外的星空。苍溟界的文道星图又亮了几分，而他的“道心融术”之路，才刚刚开始。
（第十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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