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雨润心
苍溟界的秋旱来得蹊跷。
七月流火时,西头村的稻田还绿得发亮,八月过半,却连一滴雨都没落。河沟干涸见底,老槐树的叶子打着卷儿往下掉,连最耐旱的野菊都蔫头耷脑。村民们蹲在井边,用枯枝戳着干裂的泥土,嘴里念叨:“怕是要遭旱魃了……”
“旱魃?”阿梨攥着小礼的手,小脸煞白,“先生说过,旱魃是‘怨气化形’,是不是咱们做了什么亏心事?”
巫山蹲在田埂上,用玉坠沾了沾干裂的泥土。文气渗入土中,却像石沉大海——这不是寻常的旱情,更像是“天地气机紊乱”的征兆。他想起《孔圣遗训》里“天人感应”的句子,又翻出祝由谱里的“祈雨篇”,指尖停在“和雨符”的画法上:“需以诚心为引,借天地水脉之力。”
“先生,”老酒从村里跑来,裤脚沾着草屑,“北边山脚下的狐族来人了!说要借我们的稻田引水,不然……”他压低声音,“不然要抢粮!”
巫山皱眉。苍溟界的狐族多居山林,与村民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此番突然来犯,定是旱情所迫。他摸了摸胸前的玉坠,金光在掌心流转——这是他融合巫家祝由术与儒家“恕道”的关键,若能用“和”化解干戈,比动用文气更符合“教化”之道。
“带路。”他说。
山脚下的狐族营地搭在一片焦土上,几十只狐狸蜷缩在树荫下,皮毛泛着枯槁的黄。为首的是个尖耳狐尾的少女,正是阿九——前日巫山在破庙救过的半妖小公主。她怀里抱着只瘦骨嶙峋的小狐狸,眼睛里泛着红血丝:“先生,我们的水源全干了。后山的溪涧被山匪截断,族里的老弱快撑不住了……”
“阿九姑娘,”巫山温和道,“抢粮不是长久之计。西头村的稻田也快枯死了,我们若争水,只会两败俱伤。”
“可……可我家小狐快没奶喝了!”阿九怀里的狐狸突然发出细弱的呜咽,“族里的母狐都饿得下不出奶,小狐们要活活饿死……”
巫山的心尖发颤。他想起阿梨饿肚子时的模样,想起妹妹咳血时的眼神,突然明白——旱情之下,无论是人还是妖,都在为“生存”挣扎。所谓“教化”,不是空讲道理,是要让“同理心”扎根。
“阿九,”他说,“我带你们去寻水。”
“先生,后山的溪涧被山匪截断了……”
“山匪要的是粮,不是水。”巫山摸了摸玉坠,“我去和他们谈。但在此之前,您要信我——”他指向远处的稻田,“西头村的稻田需要水,您的族人也需要水。水是天地给的,不是谁抢来的。”
阿九盯着巫山的眼睛,突然点了点头。她怀里的狐狸也歪着脑袋,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了蹭巫山的手背。
巫山带着阿九回到村子,召集村民开会。他站在晒谷场上,望着台下焦急的面孔,声音沉稳:“乡亲们,北边的狐族和我们一样,被旱情逼得没法活。他们要水,不是要抢我们的粮。我们若能分些水给他们,既是救命,也是积德。”
“先生,我们不能把水给他们!”张二第一个站出来,“我们的稻田也快死了!小礼的娘还等着用水熬药呢!”
“阿二哥,”巫山转向他,“小礼的娘需要水,狐族的小狐狸也需要水。您说,是让小礼的娘喝到水更重要,还是让小狐狸饿死更重要?”
张二愣住了。他想起前日阿梨给小礼喂野莓的模样,想起小礼生病时巫山用祝由术救她的情景,突然低下了头:“我……我错了。”
“先生,”阿梨举着小手,“我可以把我的水省下来,给小狐狸喝!”
“阿梨说得对。”巫山笑了,“水不是‘我的’,是天地的。我们用它救命,它也会护着我们。”
他转向阿九:“阿九姑娘,明日辰时,你带族人来村东头的老井取水。我们分一半给你们,另一半留着自己用。”
阿九的眼睛亮了:“先生,您……您不怕我们抢吗?”
“我相信‘信’。”巫山摸了摸胸前的玉坠,“我相信你们和我一样,都想好好活着。”
次日清晨,村东头的老井边围满了人。巫山带着村民用竹筒、陶瓮装水,阿九带着狐族用树叶、兽皮接水。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在孩子们递水的笑脸上,照在狐狸舔水的舌尖上,照在巫山胸前的玉坠上——金光与晨光交相辉映,像给这场“分水”镀了层暖边。
“先生,”阿九捧着陶瓮,眼里泛着泪,“您说,这水……能救我们的小狐狸吗?”
“能。”巫山肯定地说,“只要您信,只要小狐狸信,水就能变成希望。”
他蹲下来,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和”字:“‘和’不是‘争’,是‘共’。您看,我们的稻田需要水,您的族人也需要水;我们的孩子需要活,您的小狐狸也需要活。这就是‘和’。”
阿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指着远处:“先生,看!”
山脚下的枯树丛里,几株野菊正努力地绽放。它们的花瓣蔫蔫的,却倔强地朝着太阳的方向。
“它们在等雨。”巫山轻声道,“等一场雨,就能活过来。”
阿九突然笑了:“先生,我相信雨会来的。”
傍晚时分,天空突然聚起乌云。风裹着的气息吹过来,吹得稻穗沙沙响,吹得孩子们的笑声更甜。巫山站在晒谷场上,望着逐渐阴沉的天空,摸了摸玉坠——金光更盛了些,像在回应他的期待。
“先生,下雨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豆大的雨点砸在泥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孩子们欢呼着跑向雨里,张开双臂接水;阿九抱着小狐狸转圈圈,狐狸的毛被雨水打湿,却舒服地眯起了眼;张二举着陶瓮,接了满满一瓮雨水,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巫山仰起头,任雨水打在脸上。他想起《孟子》里“天油然作云,沛然下雨,则苗浡然兴之矣”的句子,突然明白——所谓“教化”,从来不是要改变什么,而是要让“希望”在人心底发芽。当“和”的种子种下,当“信”的力量生长,连干旱的天地,都会降下甘霖。
雨越下越大,打湿了泥墙上的“和”字。巫山望着雨幕中的村子,望着孩子们在雨里奔跑的身影,突然听见风里传来一声清越的鸟鸣——是那只灰雀,它扑棱着翅膀,从雨里钻出来,停在巫山的肩头。
“先生,”老酒从雨里跑来,浑身湿透却笑得痛快,“您瞧,这雨下得……比往年都大!”
巫山笑了。他摸了摸肩头的灰雀,又看了看身边的阿九和小狐狸。他知道,苍溟界的文道星图又亮了一些。而他的“和雨润心”之路,才刚刚开始。
(第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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