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头村的晨雾还未散尽，巫山蹲在田埂上，看着孩子们用树枝在泥里画“信”字。阿梨抱着小礼，正用野莓汁给“信”字描边，嘴里念叨着：“先生说‘信’是心里的种子，要浇开水才发芽。”
“先生！先生！”
林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张二从树后钻出来，脸上挂着汗，手里攥着块染血的布：“村东头的王阿婆又犯病了！昨天还好好的，今早突然喊头疼，疼得首撞墙，嘴里念叨‘有鬼掐脖子’……”
巫山放下草帽，跟着张二往村里跑。王阿婆家的土坯房里，老人蜷在炕上，指甲深深掐进床沿，额头上的汗把枕头浸得透湿。她浑浊的眼睛瞪得溜圆，盯着虚空：“鬼……鬼在啃我的喉咙！”
“阿婆，我是巫先生。”巫山蹲在她床前，轻声说，“您看，这是阿梨，她是来给您唱歌的。”
阿梨捧着野莓凑过去，轻声唱：“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可王阿婆只是摇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疼……疼死了……”
巫山伸手探她的脉搏，脉象弦急如弦，却又无迹可寻——这不是寻常的风寒或外伤。他用文气试探，金光渗入王阿婆体内，却像石沉大海，连一丝回应都没有。
“老酒叔，您来看看。”巫山喊了一声。
老酒从门外挤进来，摸了摸王阿婆的额头：“这热得邪乎！前日我去镇里换粮，听说邻村也有几个这样的病人，说是‘邪疫’……”
“邪疫？”巫山皱眉。他用《巫马施治事录》里的“辨疫篇”比对症状：头痛如劈、喉间如锁、脉象虚浮——确是“邪祟侵体”的征兆。可文气为何驱散不了？
“先生，”阿梨突然拽他的衣角，“阿婆的枕头底下……有东西。”
巫山掀开枕头，只见一块黑黢黢的木牌掉出来，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镇宅”二字，边缘还沾着暗褐色的血。
“这是……”他翻过来，木牌背面刻着个模糊的“巫”字，笔画里渗着暗红，像干涸的血。
“巫？”张二凑过来，“我家祖上也有块类似的，说是‘祖上传的护身符’，可早丢了……”
巫山的手突然发抖。他摸向胸前的玉坠，金光突然大盛，玉坠上的“明远”二字与木牌上的“巫”字产生共鸣，像有电流窜过全身。
“阿山！”
一道苍老的声音在脑海里炸响。巫山眼前浮现出一片血色——是个穿玄色道袍的老者，须发皆白，手持桃木剑，正对着他笑：“小友，你终于来了。”
“您是……”
“我是你曾祖父的曾祖父。”老者声音沙哑，“三百年前，我们巫家因泄露‘祝由秘术’遭天谴，血脉被封。你体内的‘文心’，正是我族‘祝由传承’的钥匙。”
巫山震惊地看着老者。老者抬手，指尖点在木牌上，血渍突然活了过来，化作一行小字：“血引咒，承祖业；心向善，术自显。”
“这是……”
“你血脉里的祝由术。”老者点头，“但记住，此术需‘以血为引，以心为印’。若心存恶念，术反噬；若心向苍生，术自灵。”
话音未落，王阿婆突然暴起，指甲划向巫山的手腕。巫山本能地后退，却被老者拽住：“用你方才教的‘信’字！”
巫山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抓起阿梨手里的野莓，在王阿婆的床头画了个歪歪扭扭的“信”字，念道：“信者，心诚也。阿婆，您信我能救您，我便救您。”
“信……信……”王阿婆喃喃重复，眼中的疯狂渐渐褪去。
巫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体内涌出——是玉坠里的金光，是木牌上的血渍，是老者传递的记忆。他将手掌按在王阿婆心口，口中念起陌生的咒语：“天压地，地压天，吾奉曾祖令，邪鬼速离身，痛气化为烟！”
“嗡——”
金光与血渍同时泛起，在王阿婆头顶凝成一道符咒。她喉咙里的“嗬嗬”声突然停止，睁开眼，茫然地看着众人：“我……我咋躺在炕上？”
“阿婆，您没事了。”阿梨递过野莓，“甜的，吃吗？”
王阿婆接过野莓，咬了一口，眼泪掉下来：“我这把老骨头，又要多活两年喽……”
老者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是‘镇痛祝由’，最基础的术法。你若想学更多，需去寻你家祖祠的‘祝由谱’。”他指向木牌，“此牌是钥匙，滴血可开。”
巫山摸了摸木牌，又看了看王阿婆床头的“信”字。他想起《孔圣遗训》里“君子不器”的句子，突然明白——祝由术不是迷信，而是古人对“人心”的洞察：用仪式稳定心神，用信仰凝聚力量，这与“仁者爱人”的道理相通。
“曾祖父，”他对着空气说，“我学祝由术，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救人。”
老者大笑：“好！我巫家传承三代，终于等到个明白人。记住，术是工具，心是根本。你用文气教化众生，用祝由术解病痛，二者合一，方是‘大医’。”
话音未落，木牌突然化作金光，融入巫山的玉坠。他感觉脑海里多了些模糊的记忆：如何画“止血符”，如何念“安魂咒”，如何用“路引符”指引迷路的人……
“先生！”张二突然喊，“村西头的李婶也犯病了！和阿婆一样的症状！”
巫山站起身，摸了摸胸前的玉坠。他望着村外的荒地，那里有孩子们种的稻田，有阿狼教半妖识字的草棚，有老酒和村民们搭的戏台子。
“走。”他说，“我们去看看。”
这一次，他的脚步更稳了。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仅能用文气点亮人心，还能用血脉里的祝由术，解众生疾苦。
（第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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