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篝火映得泥墙上的“信”字泛着暖黄。阿梨抱着小礼坐在老槐树下，正用野莓汁在龟甲上画“人”字——这是她新学的“甲骨文”。张二蹲在旁边，用树枝比划着“田”字的横竖：“阿梨，你说先生为啥教我们这些古字？”
“因为……”阿梨歪着脑袋，“这些字里藏着古人的‘信’。就像先生说的，‘人’字像两条腿，要站着做人；‘田’字像分好的地，要公平种粮。”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老酒从庙后探出头，手里攥着根带血的草茎：“小子，西边三十里外的青丘寨来人了！说是被狼妖围了，要请先生去‘讲道理’。”
巫山正用玉坠给小礼调理身体，闻言抬头：“青丘寨？可是那群半妖半人的？”
“正是。”老酒抹了把胡子，“青丘寨以狐族为主，半妖半人，最恨人类。前日狼妖来袭，他们本想自保，可狼妖里混了几个魔修，专挑半妖下狠手。寨主的小女儿被抓了，现在正关在狼妖的老巢里。”
巫山放下小礼，摸了摸玉坠。他想起前日在残碑前教孩子们读《孟子》时，残页上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突然泛起金光，连泥墙上的“信”字都跟着轻轻颤动——原来圣贤的“恕道”，早就在提醒他，要“推己及人”。
“带路。”他说。
青丘寨建在两棵千年老槐之间，寨门是用兽骨和兽皮搭的，此刻己被狼妖撕开个大口子。寨内飘着血腥气，几具半妖的尸体横在路边，心口都有黑纹——又是魔种。
“先生！您可来了！”
寨门口站着个穿青布裙的少女，尖耳狐尾，左脸有道抓痕，怀里抱着个裹着破布的襁褓。她看见巫山，眼睛突然亮了：“您是破庙的先生？李婶说您能赶跑狼妖！”
巫山接过襁褓，触手温热——是个女婴，约莫半岁，眉心有颗红痣，像颗小朱砂。他摸了摸女婴的额头，没有发热，却闻到一股淡淡的魔气。
“狼妖抓她做什么？”
“说要取她的心头血，给狼崽子当补药。”少女咬着嘴唇，“她是寨主的独女，叫阿棠。前日狼妖来袭时，她爹用狐火挡住狼群，让我带着阿棠逃……可我还是被抓了。”她突然跪下来，“先生，求您救救阿棠！”
巫山扶住她：“起来。我与你同去。”
狼妖的老巢在山坳里，是用活尸的骨头搭的巢穴。巢穴外蹲着十几只狼妖，皮毛泛着青黑，眼睛里冒着绿光。为首的是只体型如巨熊的母狼，嘴角滴着涎水，正用爪子拨弄阿棠的小脚丫。
“交出那小崽子！”母狼的声音像刮过岩缝的风，“不然把你们全撕了！”
阿棠的母亲颤抖着后退，怀里的襁褓被狼爪扯得晃了晃。阿棠突然“哇”地哭出声，小手胡乱抓着狼爪。母狼吃痛，甩了她一巴掌，把她摔在地上。
“阿棠！”母亲扑过去，被母狼一脚踹开。
巫山望着这一幕，突然想起西头村的李婶，想起被活尸咬伤的妇人，想起所有因“恶”而受伤的人。他摸了摸玉坠，金光在掌心流转，却迟迟没有动手——他想试试，用“恕道”能不能化解这场仇恨。
“住手。”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砸进狼群里。
所有狼妖都转头看他。母狼眯起眼，露出尖牙：“人类？又是来送死的？”
“我是来谈条件的。”巫山往前走了两步，“放了阿棠，我帮你们解决狼群的问题。”
“条件？”母狼嗤笑，“你能给我们什么？粮食？还是你那点破文气？”
“粮食。”巫山指向远处的荒地，“西头村的荒地我己经教会村民种稻，三个月后就能收粮。青丘寨若与我结盟，每年可得两成稻谷。”
“稻谷？”母狼歪了歪头，“我们对粮食没兴趣。”
“那对‘安稳’有兴趣吗？”巫山继续说，“狼妖与半妖本可共存，何必自相残杀？前日狼妖来袭，是魔修混在其中挑事。若你们与我联手，我教你们用文气辨别魔种，再教半妖种稻，狼群有吃的，半妖有地住，岂不两全？”
母狼沉默了。她盯着巫山胸前的玉坠，突然想起族中老人们说过的“圣贤遗物”——据说那是能“化干戈为玉帛”的宝贝。
“你凭什么让我信你？”母狼问。
巫山摸了摸怀里的《孔圣遗训》：“凭孔圣的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们不想被人类屠杀，人类也不想被狼妖袭击。冤冤相报何时了？”
母狼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低下头：“好。我放了阿棠，但你得先帮我解决狼群里的魔修。”
巫山点头。他跟着母狼走进狼巢，只见巢穴深处关着七八只半妖，心口都有黑纹，正被狼妖用铁链锁着。其中有个少年，左眼是狼眼，右眼是人类，正拼命挣扎：“放开我！我是半妖，不是魔修！”
“他是狼王的儿子！”母狼的部下低声道，“前日被魔修附了身，现在成了傀儡。”
巫山走到少年面前，将手掌贴在他心口。文气顺着掌心渗入，黑纹渐渐浮现，像条小蛇，在皮肤下扭动。少年发出惨叫，狼眼里流出泪来：“疼……疼……”
“别怕。”巫山轻声说，“我帮你逼出魔种。”
他运转文气，金光顺着少年的血管流淌。黑纹被一点点剥离，少年的狼眼逐渐恢复清明。他捂着胸口，踉跄着站起来：“谢……谢谢先生。”
“你叫什么？”
“阿狼。”少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爪子，“我爹是狼王，可我不想杀人……”
“你不必杀人。”巫山摸了摸他的头，“你可以学种稻，学读书，学做一个‘人’。”
母狼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突然开口：“先生，我信你了。”她甩了甩尾巴，将阿棠从狼爪里捞出来，递给巫山，“这是回礼。”
巫山接过阿棠，小女婴突然冲他笑了笑，眉心的红痣像团小火苗。他想起《论语·雍也》里“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的句子，突然明白——所谓“教化”，从来不是要消灭差异，而是要让不同的生命都能“各得其所”。
离开狼巢时，天己擦黑。阿棠的母亲抱着女儿，走在队伍最前面，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谣。阿狼跟在巫山身边，好奇地问：“先生，您说的‘读书’，能教我认字吗？”
“当然。”巫山摸了摸他的头，“你想学什么字？”
“我想学‘狼’。”阿狼歪着脑袋，“不是‘恶狼’的狼，是‘护崽’的狼。”
巫山笑了：“好。那我教你——‘狼’字，左边是‘犭’，像狼的耳朵；右边是‘良’，像狼的心。有良心的狼，才是好狼。”
阿狼重复着“犭”“良”，嘴角扬起笑容。
破庙的篝火再次燃起时，巫山望着围坐的众人——有半妖、有人类、有狼妖，甚至还有几个被救回来的活尸。阿梨正给阿棠换尿布，张二教阿狼用树枝在地上画“狼”字，阿福举着灰雀，给它喂野莓。
“先生，”老酒突然说，“您瞧，这火堆里烧的是狼妖的骨头，可火光却是暖的。”
巫山点头。他想起《周易》里“天地氤氲，万物化醇”的句子，突然觉得，所谓“圣道”，从来不是要消灭“恶”，而是要让“恶”也能在“善”的光照下，找到自己的路。
远处，传来狼嚎声。但这一次，那嚎叫声里没有了凶戾，反而带着几分悠长——像是在回应破庙里的读书声。
巫山摸了摸玉坠，金光在掌心流转。他知道，苍溟界的文道星图又亮了一些。而他的“教化”之路，才刚刚开始。
（第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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