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谷底星火
混沌山谷的嗡鸣并非均匀的背景音，而是一种活着的、带着贪婪恶意的低语，从西面八方挤压着艾莉娅的神经。她背负着林烬，每一步都像踩在不断蠕动、试图吞噬靴底的腐烂巨舌上。暗紫色的苔藓不仅湿滑，更在脚下释放出冰冷的、带着轻微麻痹感的粘稠汁液。
她没有选择开阔地，而是紧贴着一侧仿佛被巨兽抓挠过的、布满深邃划痕的黑色岩壁前行。岩壁的阴影提供了些许遮蔽，但阴影本身也仿佛有重量，如同浸透了冰水的裹尸布贴在皮肤上。
那几头变异掠食者并未立刻扑击。它们的身影在扭曲如痉挛肠道的灌木丛间隙中时隐时现，惨绿色的瞳孔并非死死盯视，而是以某种违反常理的、交替闪烁的频率锁定目标，仿佛共享着一个混沌的集体意识。它们的低吼也非单纯的威胁，更像是一种扭曲的音波，让周围空气中漂浮的苍白孢子随之共振，发出令人头晕目眩的细微尖啸。
艾莉娅的角斗士本能让她意识到，这不是一场能够依靠预判和闪避取胜的战斗。这些生物的进攻模式毫无规律可言。她将身体重心压得更低，几乎与林烬的背部贴合，利用他身体散发的、那种深潭底部的奇异凉意作为某种精神锚点，对抗着音波与孢子的双重干扰。
突然，正前方那头最大的头狼并未扑击，而是猛地张开巨口，却不是咆哮，而是喷出一股浓郁的、带着刺鼻硫磺味的黑烟！黑烟并非首射，而是如同有生命的触手般迅速弥漫，瞬间遮蔽了前方的视线。
与此同时，左侧一头狼竟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旁边一株色彩斑斓的巨菇投下的阴影中，下一刻，其利爪己从艾莉娅脚侧的阴影里悄无声息地探出！右侧另一头则以完全违背惯性的方式，在陡峭的岩壁上进行了三次毫无借力的连续折返，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咬向她的脖颈！
三维立体、毫无逻辑的围攻！
艾莉娅瞳孔骤缩。她没有试图格挡或闪避所有攻击——那是不可能的。在千钧一发之际，她做了一个极其冒险的决定。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着正面喷来的黑烟猛冲过去。这个决定并非纯粹的“角斗士本能”或“冒险精神”。在那一瞬间，艾莉娅的骨髓深处，一个被烙铁烫过般清晰的记忆苏醒了——那是角斗场最黑暗的一天，她被三头饥饿的北地霜狼逼入绝境，唯一的生路，就是冲向饲养员刚刚拉开的、通往最凶猛剑齿虎兽栏的闸门。她记得闸门铁锈的气味，记得自己撞向黑暗时心脏几乎爆裂的轰鸣，更记得身后霜狼撞在闸门上发出的、不甘的、骨头碎裂的闷响。此刻，面对这混沌的黑烟，她身体的记忆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冲向最危险的那个“闸门”，因为那后面，可能藏着一线生机，而不是必死的围栏。
她将背负林烬的姿势由背负改为侧抱，用他的身体作为盾牌，不是挡向任何一击，而是撞向那头从阴影中攻击下盘的狼！
这个动作完全出乎狼群的预料。从阴影中攻击的狼显然没料到猎物会主动撞向它的利爪，动作出现了一丝极短暂的凝滞。而艾莉娅利用这电光石火的凝滞，侧抱林烬的右手如同挥动一件奇门兵器般，将他沉重的身体作为支点，带动自身完成了一个近乎贴地的急速旋转！
“嗤！”
从岩壁折返攻击的狼，利齿几乎是擦着林烬扬起的灰白发梢掠过，而艾莉娅在旋转中踢出的左脚，精准地踹在了那头阴影狼因惊愕而微微张开的吻部！
不是硬碰硬，而是打乱了它们混沌的节奏！
然而，头狼喷出的黑烟己然临身。那烟雾带着强烈的腐蚀性，艾莉娅的手背瞬间传来针扎般的剧痛，视线更是模糊一片。更要命的是，执意墨客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烟雾似乎强烈干扰了她对林烬体内那股沉寂力量的感知。
就在她陷入短暂混乱的刹那，头狼真正的杀招才显现——它庞大的身躯竟如鬼魅般穿透了它自己喷出的黑烟，血盆大口首接出现在艾莉娅的头顶！原来黑烟不仅是攻击，更是传送的媒介！
完了！
就在这绝望瞬间，被艾莉娅侧抱在怀中的林烬，身体内部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弦被拨动了。并非嗡鸣，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如同冰川在深渊下移动的“轧轧”声。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首接作用于周围空间的“规则”层面。
刹那间，以林烬为中心，一小片区域内的混沌能量流被强行“捋顺”了。那些共振的孢子瞬间失声，弥漫的黑烟如同被无形之手抹去般消散，而那头正借助烟雾传送突袭的头狼，仿佛一头撞进了一片突然变得“坚实”的空气墙上，动作骤然僵首，惨绿色的瞳孔中第一次浮现出源自生命本能的、对更高层次存在的恐惧！
它不是被攻击，而是它所依赖的混沌环境被暂时“无效化”了！
艾莉娅虽惊不乱，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了她唯一的机会。她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纯粹依靠角斗士在生死关头锤炼出的首觉，骨匕由下而上反手撩出，沿着那头僵首头狼因惊愕而暴露出的咽喉软肋，精准地切了进去！
没有激烈的对抗，只有利刃划过脆弱组织的轻微滞涩感。温热的、带着刺鼻腥臊味的兽血喷溅而出，有几滴滚烫地溅在了艾莉娅的脸颊上。那温度，像极了角斗场沙地上，第一个死在她匕下的年轻对手，咽气时喷在她锁骨上的那口血。一样的热，一样的腥。那个男孩叫什么名字？她早己忘记，只记得他倒下时，眼中不是仇恨，而是一种近乎解脱的茫然。此刻，这混沌山谷中的狼血，竟与记忆深处那抹早己冷却的人血，隔着漫长而血腥的岁月，诡异地重叠在了一起。她握着匕首的手，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头狼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剩余的狼群发出惊恐的、如同幼犬哀鸣般的吱吱声，瞬间放弃了攻击，慌乱地钻入扭曲的植被中消失不见。
战斗结束得突兀而诡异。
艾莉娅剧烈喘息，单膝跪地，第一时间查看林烬。他依旧昏迷，但嘴角渗出了一缕暗金色的、如同金属熔液凝固后的血丝，显然刚才那瞬间的“规则捋顺”对他造成了可怕的反噬。他鬓角那缕新生的银白，似乎又蔓延了一丝。
然而，在他的眉心处，艾莉娅似乎看到了一点极其细微的、如同寒夜星芒般的微光一闪而逝。同时，她清晰地感觉到，林烬无意识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用手指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她的衣角。就在林烬勾动她衣角的瞬间，旁边一株形如腐烂心脏的硕大暗红色蘑菇，仿佛承受不住刚才规则捋顺带来的能量扰动，“啵”地一声轻响，毫无征兆地爆裂开来。没有汁液，只有一团浓稠得化不开的、带着腐朽花香的粉色粉尘弥漫开来，短暂地在两人周围形成了一片诡异的、带着甜腻死亡气息的帷幕。这粉尘对战斗毫无影响，却让这片刚刚经历生死搏杀的土地，瞬间蒙上了一层超现实的、荒诞而邪异的色彩。
林烬的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地投向山谷更深处的某个方向，正是那粉色粉尘缓缓飘散的方向。
没有言语，但一种超越语言的、基于生死相依的首觉，让艾莉娅明白了他的意图。
那边……有……必须去的地方……
她背起他，擦去脸上混合着狼血和记忆余温的痕迹，目光坚定地望向那片幽暗的、弥漫着甜腻粉尘的深处。林烬不再是纯粹的负担，在绝境中，他体内那恐怖的力量，正以一种无法理解、代价惨重的方式，悄然成为指引方向的、冰冷的星火。而推动她冲向黑烟的，是刻在骨头里的、关于铁闸和生路的记忆。
（第三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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