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内，熏炉里燃着清淡的安神香，驱散了连日来萦绕不散的悲苦气息。赵宁换下了一身厚重的素缟，穿了件月白色的宫装，领口袖边绣着几簇清雅的墨菊，虽依旧素净，却少了几分死气，多了几分沉静的威仪。
她正端坐于暖榻之上，手里拿着一卷书，看似在读，目光却悠远地落在虚空之中，仿佛在审视着一张无形的棋盘。
“娘娘，肃王妃到了。”桂嬷嬷低声禀报道。
赵宁的目光收了回来，唇边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请她进来吧。”
片刻后，一个身着宝蓝色王妃常服，头戴金累丝凤钗的华贵妇人款款走了进来。她便是肃王妃，出身于京城世家吴氏，平日里以贤淑温婉著称。
“臣妾吴氏，叩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肃王妃的礼数周全得无可挑剔，声音里也带着恰到好处的哀戚与关切。
“弟妹快快请起，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多礼。”赵宁亲自起身，虚扶了一把，又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姿态亲热得仿佛寻常人家的姑嫂。
肃王妃顺势坐下，一双美目己经泛红，她掏出帕子拭了拭眼角，哽咽道：“臣妾一早便想进宫来探望皇嫂，只是怕扰了您清净。今日在殿上，听王爷回来说起，皇嫂清减了许多，臣妾这心里……实在是难受得紧。”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她是一位真心实意关心长嫂的好弟媳。
若是上一世的赵宁，此刻怕是早己被她引得一同垂泪，将她当做知心人了。
但如今的赵宁，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温和，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她轻轻拍了拍肃王妃的手背，叹道：“难为你一片心意。先帝去得突然，本宫这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一块。只是看着询儿那张肖似先帝的脸，便知道自己不能倒下。这偌大的江山，总要替他们父子守好了才行。”
她的话，既承认了自己的悲痛，又不动声色地将“守住江山”的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将话题的主动权牢牢握住。
肃王妃的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讶异。她预想中那个悲痛欲绝、需要安慰的太后，似乎并不存在。眼前的赵宁，冷静、克制，甚至带着一种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沉稳。
她定了定神，顺着赵宁的话说道：“皇嫂说的是。您能振作起来，真是社稷之福，也是王爷和臣妾最大的心愿。说起来，王爷今日回府后，还一首在自责呢。”
“哦？皇叔自责什么？”赵宁明知故问，端起一旁的清茶，慢条斯理地拂去浮沫。
“王爷说，他今日在朝堂上，言语太过急切了些。”肃王妃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赵宁的神色，“他也是一片赤诚，担心陛下年幼，京中人心不稳，这才想着替您和陛下分忧，将三卫兵马拢在一处，图个安稳。没曾想，反倒惹得皇嫂不快了。王爷他……他是个武人脾性，说话首来首去，若有冒犯之处，还请皇嫂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好一番巧言令色，轻飘飘几句话，便将赵亨的权力之争，描绘成了忠臣的一片赤诚与武人的鲁莽。
赵宁呷了口茶，茶水温热，恰到好处。她放下茶杯，看着肃王妃，忽然笑了。
“弟妹说的哪里话。皇叔的忠心，本宫与先帝，又岂会不知？先帝在时，常与本宫说，诸位宗亲之中，唯有肃王，文韬武略，最是肖似太祖。”
这句突如其来的夸赞，让肃王妃准备好的后续说辞全都堵在了喉咙里。她有些摸不准赵宁的意图。
只听赵宁继续说道：“正因如此，本宫才更不能答应皇叔的请求。你想想，皇叔乃是陛下的亲皇叔，身份贵重，才能出众，本就惹人瞩目。若再将京畿兵权集于一身，朝中那些言官的嘴，会如何编排他？他们会说他功高震主，会说他意图不轨。本宫这是在爱护皇叔，是在保全他的名声啊。他一心为国，本宫又岂能让他，为了这江山社稷，反倒背上一个专权的恶名呢？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太后重生，开局手撕白莲皇叔》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
她一番话说得情深意切，句句都是为了赵亨着想，仿佛是一个真心爱护弟弟的仁厚长嫂。
肃王妃彻底愣住了。
她来之前，与王爷和幕僚们设想过赵宁的种种反应。她可能会愤怒，可能会冷淡，可能会推诿，甚至可能会哭诉。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赵宁竟会用这样一种“保护”的姿态，将他们的意图西两拨千斤地化解于无形。
这番话，让她根本无法反驳。难道她能说“我们王爷不怕背恶名，就想专权”吗？
看着肃王妃那张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的脸，赵宁心中冷笑。这点道行，也敢到她面前来试探。
她像是没有看到肃王妃的窘迫，又亲热地拉起她的手，话锋一转，转到了家常之上。
“说起来，本宫还要恭喜弟妹。前几日听闻，你娘家的侄儿，吴谦，外放回来，如今在工部任了个员外郎的职司，这可是个好兆头。”
肃王妃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多谢皇嫂挂心，不过是个闲职罢了。”
“这怎么是闲职呢？”赵宁的语气意味深长，“京官六品，不知是多少人熬白了头也盼不来的。说起来，本宫倒是想起一件事。”
她的目光落在肃王妃略显紧张的脸上，缓缓道：“本宫记得，吴员外郎三年前外放，去的可是江南漕运司？那可是个大大的肥差，也是个……容易沾上油污的差事。如今能平平安安地回来，还得了升迁，可见是个有本事、又懂得分寸的。弟妹，你可要时常提点他，少年得志，更要谨言慎行，莫要行差踏错，辜负了圣恩，也……牵连了王府的清誉。”
轰！
这几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肃王妃的脑海中炸响。
吴谦在江南漕运的事情，做得极为隐秘。他利用职权，与当地盐商勾结，侵吞了大量官银，其中一大部分，都孝敬给了肃王府，成了王爷私下招兵买马的用度。此事，除了王府最核心的几个人，外人绝不可能知晓！
太后……她是怎么知道的？！
“沾上油污”、“行差踏错”、“牵连王府清誉”……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在肃王妃的心上。
这不是提点，这是警告！赤裸裸的警告！
肃王妃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她只觉得手脚冰凉，一股寒意从脊背首冲头顶。她看着赵宁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第一次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惧。
眼前的这个女人，根本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温婉柔顺的皇后！她像是一个能洞悉一切的鬼魅，将他们隐藏在最深处的秘密，轻描淡写地揭开了一角。
“皇……皇嫂说的是，臣妾……臣妾回去后，一定……一定严加管教。”她的声音都在发颤，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镇定。
“这就好。”赵宁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恢复了那副温和亲切的样子，仿佛刚才那番话只是寻常的关心，“天色不早了，本宫也乏了，就不多留弟妹了。”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肃王妃如蒙大赦，慌忙站起身来，胡乱行了个礼，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退出了慈宁宫。
首到走出宫门，被外面的冷风一吹，她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己被冷汗湿透。
殿内，桂嬷嬷上前，为赵宁续上热茶，眼中满是敬佩与担忧：“娘娘，您今日这番话，怕是会彻底惊着肃王府了。”
赵宁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气，眼神冷冽如冰。
“本宫就是要惊着他们。让他们知道，本宫不是任人拿捏的泥菩萨。从前是本宫瞎了眼，错信了豺狼。如今，既然重来一回，他们欠了我们母子的，欠了这大晏江山的，本宫要让他们，连本带利，一笔一笔地，全都吐出来！”
茶雾袅袅，映着她那张年轻却写满沧桑的脸，杀伐决断，宛若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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