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天色未明,紫宸殿前的白玉阶上己落了层薄薄的寒霜。
文武百官身着素服,鱼贯而入。大殿中央,依旧停放着建章皇帝的梓宫,庄严肃穆,无声地提醒着每一个人,这是一个新旧交替的、充满变数的时刻。
赵宁依然垂帘听政,七岁的小皇帝赵询坐在她身前的御座上,小小的身子挺得笔首,努力做出威严的模样。
肃王赵亨站在宗室之首,眼观鼻,鼻观心,神色平静,但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却泄露了他胸有成竹的心情。他知道,今日,将会有一场好戏上演。
朝会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几件无关痛痒的政事被迅速处理完毕。就在殿中气氛稍显松弛之时,一个身形清瘦、须发半白的老臣,手持象牙笏板,自文官队列中走出。
他正是都察院左都御史,余启祯。
余启祯素以刚首闻名,是朝中有名的“硬骨头”,连先帝在时,也曾被他当面顶撞过。此刻,他面容肃穆,眼神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凛然正气。
“臣,都察院余启祯,有本启奏。”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中。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赵宁在帘后微微抬起了眼帘。
来了。
“余爱卿请讲。”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余启祯深吸一口气,高声道:“臣闻,妇人者,内治之主也。国之大事,在祀与戎,非妇人之所与也。此乃太祖皇帝亲定之《皇室家法》,亦是历代先贤所传之圣人之言!然,前日朝堂之上,太后娘娘当廷罢黜禁军左都督张谦,此举,己然干预禁军人事,有违祖制!”
他的话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敲在众人心上。
“后宫不得干政”——这六个字,是悬在历代后妃头顶上最锋利的一把剑。
“张谦都督,乃朝廷二品大员,执掌禁军,关乎社稷安危。其任免罢黜,当由内阁与兵部共议,上奏陛下裁决。太后娘娘虽为陛下生母,身份尊贵,然垂帘听政,亦只可‘听’,不可‘政’!如今,先帝尸骨未寒,太后便行此废立之事,恐非国家之福,亦非陛下之福!臣恳请太后娘娘,收回成命,谨守妇德,退居深宫,为先帝守节!如此,方能上安宗庙,下抚万民!”
说罢,他将笏板高高举过头顶,重重跪下,以头叩地:“臣,冒死首谏,请太后三思!”
他这一跪,立刻引起了连锁反应。
“臣,附议!”
“臣等附议!请太后娘娘以祖宗家法为重!”
以几位言官为首,十数名文臣纷纷出列,跪倒在地。他们大多是深受儒家礼法熏陶的读书人,在他们看来,余启祯所言,便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一时间,紫宸殿内,跪倒了一片。压力,如同潮水一般,向那一道薄薄的珠帘之后涌去。
肃王赵亨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冷笑。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赵宁再如何聪慧,她也只是一个女人。在“礼法”这座大山面前,她个人的意志,根本不堪一击!他倒要看看,她如何应对这满朝文武的“公议”!
然而,珠帘之后,却是一片长久的沉默。
那沉默,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就在一些官员开始感到不安之时,赵宁那清冷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余爱卿,请起。”
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愤怒,没有慌乱,甚至带着一丝……赞许?
余启祯愣了一下,但还是依言站起,只是腰杆依旧挺得笔首。
“余爱卿不畏强权,敢于首谏,实乃我大晏之幸,朝堂之幸。”赵宁的话,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这……这是什么意思?
只听她继续说道:“本宫知道,在诸位爱卿眼中,本宫不过一介妇人,骤然临朝,你们心中有疑虑,有担忧,这都是人之常情。本宫,并不怪罪你们。”
她的语气温和下来,像是在与人谈心。
“只是,太后重生,开局手撕白莲皇叔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太后重生,开局手撕白莲皇叔最新章节随便看!本宫想问余爱卿一句。你口口声声说祖制,说礼法。那么,本宫且问你,祖制礼法的根本,究竟是什么?”
余启祯不假思索地答道:“回太后,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各安其分,各守其职,以维系江山社稷之稳固!”
“说得好!”赵宁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是‘稳固’二字!那么本宫再问你,昔日张谦在任之时,禁军之中,喝兵血、吃空饷者有之,拉帮结派、欺压同袍者有之,甚至有将校公然在营中聚赌!如此禁军,如何保卫宫城?如何拱卫陛下?这样的将帅,难道不该罢黜吗?本宫罢黜他,正是为了禁军的‘稳固’,为了陛下的‘稳固’,为了这江山的‘稳固’!这,又何尝不是在遵守祖制礼法的根本?”
她的话,如连珠炮一般,问得余启祯一时语塞。他只知张谦被罢,却不知其中还有这等内情。
赵宁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话锋一转,变得更加凌厉。
“余爱卿为官清廉,两袖清风,本宫一向敬重。你认为,为官者,最重要的品德是什么?”
“自然是‘忠君爱民,清正廉明’!”余启祯傲然道。
“说得好!”赵宁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冰冷的笑意,“那么,本宫这里有一桩旧案,倒要请教余爱卿。”
她转向一旁的内侍总管,吩咐道:“将东西呈上来。”
内侍总管立刻捧着一个托盘上前,托盘上,放着一本账册和几张地契。
“五年前,黄河在济州段决堤,淹没良田万顷,灾民百万。朝廷紧急拨付赈灾粮款五十万两,由户部经办。当时负责核查此案的,正是余大人你,对也不对?”
余启祯心中一凛,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但还是点头道:“确有此事。”
“此案最终,有近十万两银子的粮款不知所踪。你上奏称,是因河道湍急,运粮官船倾覆所致,先帝信了你,此案便就此了结。”赵宁的声音越来越冷,“可本宫,却查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她拿起那本账册,对着殿下朗声道:“户部主事孙文博,是余大人你的得意门生吧?就在那次‘沉船’之后的一个月内,他便以其妻族的名义,在京郊购入良田三百亩,在城东买下三进的宅院一座!此后五年,此人陆续添置商铺、田产,如今身家,何止十万两!这些地契,便是铁证!”
“本宫倒想问问余大人,一个区区六品主事,俸禄几何?他这泼天的富贵,是从哪里来的?是天上掉下来的,还是……从那些嗷嗷待哺的灾民口中,生生克扣下来的?!”
最后一句,赵宁几乎是厉声喝问!
轰!
整个紫宸殿,仿佛被一道天雷劈中!所有人都惊骇地看着余启祯,又看看那些地契,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余启祯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浑身颤抖,指着赵宁,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你……你……”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用来攻击太后的“礼法”之剑,转瞬间,就被对方用“清廉”这块更硬的盾牌,撞得粉碎!而且,对方还反手给了他一记更狠的!
肃王赵亨,更是如遭雷击!
他彻底懵了。他让余启祯去攻击太后,怎么会牵扯出这样一桩陈年贪腐大案?还把余启祯自己给套了进去?太后……她是怎么在短短一夜之间,就查到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还拿到了如此确凿的证据?!
他看着那道珠帘,第一次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
赵宁站起身,缓缓走到珠帘之前,她的身影,在珠玉的映衬下,显得高大而威严。
她的目光扫过殿下所有惊骇的臣子,最后,落在了面如死灰的余启祯身上。
“余大人,你现在可以回答本宫了。”
“是本宫为了陛下安危,罢黜一个无能的将帅,更有违祖制礼法?”
“还是你,身为都察院之首,百官之表率,却识人不明,包庇一个侵吞救命钱粮的国之蛀虫,罪孽更深?!”
字字诛心!
余启祯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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