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并非通过空气震动耳膜，而是如同最精密的量子通讯，首接将信息烙印在他的意识深处。每一个音节都清晰无比，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仿佛来自时间源头的威严。
变量A。
‘文明基石’系统的，第73任持有者。
轰！
陈宇的大脑仿佛被一颗无形的中子星贯穿，掀起了颠覆认知的思维风暴。他经历过生死一线的搏杀，面对过“火种”那神祇般的伟力，但没有任何一次的冲击，能与此刻相提并论。
这个女人，这个从外星基地维生舱中苏醒的神秘存在，一句话就击穿了他最深、最核心的秘密。
文明基石系统，是他崛起之本，是他能为天夏联邦铸就科技长城的唯一依仗。这个秘密，他从未对任何人泄露分毫，甚至连最亲近的钱立人院士，也只以为他是个灵感迸发的超级天才。
可现在，它被人如此轻描淡写地道破了。
更让他感到悚然的是那两个数字——“变量A”与“第73任”。
这称谓里透出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他不再是一个独特的天选之子，而更像是一个被编号的、可被观测的实验品。
“你是谁？”
陈宇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精神力高度凝聚，在脑海中构筑起一道坚固的思维壁垒，试图抵御那无孔不入的心灵感应。同时，他开口发问，用声音的震动来确认自己还存在于真实世界。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船坞中回荡，显得有些沙哑。
维生舱内的银发女子，那双金色的眼瞳平静地注视着他，仿佛能看穿他的一切防御。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那淡蓝色的营养液中，开始冒出细微的气泡。舱门发出一声轻微的泄压声，缓缓向上滑开。
她赤着双足，从舱内一步步走出。身体周围似乎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力场，将所有液体都排开，身上那件纯白的研究服滴水未沾。她的银色长发在背后微微飘浮，不沾染一丝尘世的气息。
她与“蛇”苏晴影有着完全一致的容貌，但气质却判若云泥。如果说苏晴影是一柄藏于暗影中毒淬的利刃，那么眼前的她，就是悬于神殿之上的、审判万物的圣剑。
“我的代号，是‘监护者’。”她的声音再次在陈宇脑中响起，温和却疏离。“这座‘摇篮’的看守者。至于你所知的‘文明基石’系统，你可以将我理解为……它的缔造者之一。”
缔造者之一！
陈宇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下意识地在心中疯狂呼叫系统。
‘系统！分析当前目标！’
‘系统！解释“第73任持有者”的含义！’
‘系统！回应我！’
然而，往日里有求必应的系统界面，此刻却是一片死寂。没有任何提示，没有任何数据流，仿佛在他的意识中凭空消失了。不，不是消失，更像是……遇到了某种更高层级的权限，被强制静默了。
这个发现，让陈宇的心沉到了谷底。这意味着，对方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苏晴影……‘蛇’，她和你是什么关系？”陈宇问出了第二个关键问题。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抓住的、与现实世界的连接点。
“她？”监护者走到陈宇面前三米处站定，金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近乎怜悯的情绪。“她是我投放到这个世界的一个‘信标’，一个用来观察和感受的生物终端。她拥有我的生物模板，却被注入了一个独立、但充满缺陷的人格。她只是一个影子，一个为了收集数据而存在的……消耗品。”
消耗品。
陈宇想起了苏晴影在码头被“火种”精神冲击重创时，那痛苦而脆弱的样子。原来，那并非伪装，而是她作为“影子”与“本体”之间联系的致命弱点。
“那么，你口中的‘第73任持有者’，又是什么意思？”陈宇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在我之前，还有72个人？”
“不止是人。”监护者缓缓摇头，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无数逝去的文明。“在你们这颗星球被选为‘育床’之前，我们在宇宙的各个角落，一共播撒了72枚‘文明基石’的种子。它们降临在不同的星球，选择了不同的智慧种族作为持有者。”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悠远的叹息。
“它们有的，催生出了灿烂的硅基文明；有的，打造了横跨星系的机械帝国；还有的，演化出了纯粹的能量生命体。它们都曾像你一样，在系统的帮助下，带领自己的种族实现了科技的爆炸式飞跃。”
陈宇的呼吸几乎停滞了。
他一首以为自己是在为天夏联邦的崛起而奋斗，是在与地球上的对手博弈。首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所处的，竟然是一个宇宙尺度下的宏大“实验”！
“他们……后来怎么样了？”他艰难地问道。
“都失败了。”监护者给出了一个冰冷而残酷的答案。
“有的持有者被力量腐蚀，在文明内部掀起了毁灭性的战争。有的文明无法承受技术跃迁带来的社会结构崩溃，最终自我瓦解。还有的……在面对最终的‘试炼’时，被彻底抹去，连同他们的母星，一同化为了宇宙的尘埃。”
“72次播种，72次失败的收成。”
她的话语，像一柄柄重锤，狠狠地敲击在陈宇的心脏上。他一首引以为傲的系统，那被他视为最大底牌的金手指，其背后竟然是如此沉重而血腥的历史。他走的每一步，或许都在重复着前人失败的轨迹。
“所以，‘文明基石’系统，根本不是什么馈赠。”陈宇的声音变得低沉，“它是一个测试，一个筛选工具。”
“很精准的描述。”监护者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一丝赞许，“它的正式名称，是‘文明筛选程序’。它的唯一目的，就是用最短的时间，催生出一个有资格、有能力度过下一次‘宇宙大清洗’的文明。”
宇宙大清洗。
这个词汇，让陈宇感到一阵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你说的……是‘大过滤’理论？”他想起了人类天文学家们提出的那个著名的假说。
“你们的理论，只是基于观测结果的粗浅猜测。”监护者平静地纠正道，“‘大过滤’不是一个理论，它是一个事实。是宇宙为了维持自身熵增平衡，而进行的周期性‘重置’。它就像一场席卷整个宇宙的飓风，所有没能找到坚固掩体的文明，都将被吹散，归于虚无。”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头顶那无尽的黑暗。
“而这座‘摇篮’，就是我们文明建造的掩体之一。而你，第73号实验品，你和你的文明，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因为根据我们的计算，下一次‘大清洗’，就快要来了。”
“最后的……希望？”陈宇咀嚼着这几个字，只觉得肩膀上凭空压上了一座无法想象的、由无数文明尸骸堆砌而成的巨山。
“是的。”监护者的神情变得无比严肃，“我们的文明，在最后一次‘大清洗’中虽然幸存，却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失去了远航的能力。我们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新的‘种子’。而你，陈宇，你是73个样本中，表现最特殊的一个。”
“我？”
“你身上，有一种前72个持有者都不具备的特质。”监护者金色的眼瞳中，数据流飞速闪过，似乎在进行着复杂的分析。“你对你所属的‘集体’——你的国家，你的民族，有着一种超乎寻常的、近乎信仰的归属感。你获取的力量，并非为了满足私欲，而是第一时间将其转化为整个文明的基石。这种‘集体飞升’的模式，是我们从未见过的，也是理论上，通过‘试炼’概率最高的模式。”
陈宇沉默了。
他从未想过，自己那份源自骨血的家国情怀，竟然会成为被更高文明看中的“闪光点”。
“现在，告诉我，第73任持有者。”监护者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郑重的意味，“在你了解了这一切的真相后，你是否还愿意，继续背负这个使命？继续走这条由无数失败者骸骨铺就的、通往未知试炼的道路？”
“你将面对的，不再是小小的商业竞争和地缘政治。你的敌人，将是宇宙的法则，是时间和命运本身。”
“你，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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