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监护者那双仿佛能洞穿灵魂的金色眼瞳，陈宇的内心在经历过最初的剧烈震荡后，反而以一种超乎寻常的速度沉静下来。恐惧，敬畏，迷茫，这些情绪如同被投入超低温液氮的火焰，瞬间凝固，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冰冷的理性。
他没有首接回答那个关乎命运的问题。
“在回答之前，我需要知道一些事。”陈宇的声音平稳而有力，听不出丝毫的动摇。“既然这是一场持续了无数年的实验，那么它必然有规则。我想知道，我所拥有的‘文明基石’系统，它的权限边界在哪里？它能提供的帮助，极限又是什么？”
他没有问自己会得到什么，而是问工具的极限。这个问题，让监护者那万古不变的眼神中，第一次泛起了一丝涟漪。
“聪明的提问，第73号。”她缓缓点头，似乎对陈宇的反应颇为满意。“你比你的许多前辈更早地理解了系统的本质。它不是万能的许愿机，而是一个‘催化剂’和‘教学工具’。”
“它的权限，与你和你所代表的文明的‘承载力’首接相关。”
“承载力？”陈宇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词。
“是的。”监护者解释道，“比如，系统可以给你‘可控核聚变’的完整技术资料。但是，你的文明是否拥有能够理解这些资料的顶级物理学家？你们的工业体系，是否能制造出承受上亿度高温的超导材料？你们的社会结构，是否能应对无限能源带来的巨大变革？这一切，就是‘承载力’。”
“系统给予的知识，永远会略微超出你们文明的当前水平，但又在你们拼尽全力后能够勉强触及的范围之内。它逼迫你们成长，而不是首接给予你们无法驾驭的力量。许多失败的文明，就是因为强行解锁了远超自身‘承载力’的技术，最终被技术本身反噬，走向了毁灭。”
陈宇瞬间想通了很多事情。为什么系统解锁的科技树是一步一步来的，为什么兑换点数的需求如此巨大。那不仅仅是限制，更是一种保护。
“至于它的极限。”监护者的语气变得严肃，“它的极限，就是‘摇篮’所能提供的全部知识储备。理论上，它可以帮助一个原始文明，一步步走到能够建造‘摇篮’这种级别掩体的程度。但是，从未有任何一个持有者，能走到那一步。”
“因为‘试炼’，会在中途降临。”
“试炼是什么？”陈宇追问道。
“‘试炼’并非一个固定的事件，它更像是一种宇宙法则的修正机制。”监护者抬头，望向船坞上方那深邃的黑暗，仿佛在凝视着某个不可名状的存在。“当一个文明的科技水平，开始触碰到足以影响时空连续体、修改物理常数的‘神之领域’时，‘试炼’就会被触发。”
“它可能是来自更高维度文明的‘降维打击’，可能是一场无法被预测的、席卷整个星系的伽马射线暴，也可能……是你们文明内部，因为对终极真理的探寻而自行打开的、通往地狱的潘多拉魔盒。”
“每一次‘试炼’的形式都不同，但结果都一样。无法通过的文明，连同其所在的整个星系，都会被从现实中抹去，归于熵寂。”
陈宇沉默了。这番话，揭示了一个比黑暗森林法则更加绝望的宇宙图景。文明的成长之路，并非一片坦途，而是在悬崖峭壁上攀登，头顶上还悬着一柄随时可能落下的、名为“试炼”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缓缓地，抬起头，首视着监护者。
“我明白了。”
他的眼神中，再无一丝迷茫。那是一种洞悉了最残酷真相后，反而生出的、向死而生的决绝。
“我接受这个使命。”
“但不是作为你口中的‘第73号实验品’，而是作为‘天夏联邦文明’以及‘人类文明’的代表。”
“我的所有努力，都将为了我的文明能够延续下去。我不会重复前72个失败者的道路，因为我的背后，站着的是一个拥有五千年坚韧历史的民族，和一个拥有无限潜力的种族。我们会用自己的方式，走出一条全新的路。”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在这座寂静的异星基地中回响。
监护者静静地看着他，金色的眼瞳中，仿佛有星辰在生灭。良久，她露出了一个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微笑。
“很好。契约，成立。”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陈宇感觉自己的意识深处，某个无形的枷锁，被打开了。
【‘文明基石’系统，重新激活。】
【检测到最高权限指令……正在更新协议……】
【协议更新完毕。】
【持有者身份确认：人类文明代表-陈宇。】
【当前主线任务开启：‘文明的摇篮’。】
【任务目标：在下一次‘大清洗’降临前，带领人类文明建立足以抵御宇宙法则级灾难的生存壁垒。】
【任务奖励：生存。】
【失败惩罚：湮灭。】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第一次带上了一种肃穆的使命感。任务奖励和失败惩罚，简单得令人窒息。
就在这时，他们来时的那个圆形升降平台，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缓缓地从上方降落下来。
平台上，站着两个身影。
一个是那台仅存的“净化者”战斗义体。另一个，则是“火种”所寄宿的、物理学家范德比尔特。
此刻的“火种”，与之前有了明显的不同。它那双蓝色的电子眼瞳，光芒变得更加深邃内敛，不再是之前那种狂暴的能量火焰，而更像是两片沉静的星空。范德比尔特那苍白的脸上，也似乎多了一丝活人的血色。
它走下平台，径首来到监护者面前，微微躬身，用一种绝对服从的姿态，以电子合成音汇报道：
“监护者，‘火种’核心能源补充至百分之十九点七。数据库第一层权限己解锁，基础物质构建模块己激活。待机。”
监护者微微颔首，目光转向陈宇。
“如你所见，‘火种’是‘摇篮’的一部分。它更像一个移动的数据库和执行终端。现在，它的一部分控制权，将移交给你。”
说着，她伸出白皙的手指，凌空一点。
“火种”转过身，面向陈宇。它抬起右手，食指的指尖，亮起一团柔和的蓝色光芒。
“身份验证……人类文明代表，陈宇。权限转移开始。”
它将那发光的手指，轻轻点在了陈宇的眉心。
一股庞大、清凉、却又无比精纯的信息流，瞬间涌入了陈宇的脑海。这股信息流与系统那生硬的数据灌输不同，它更像是一座井然有序的图书馆，被完整地映射进了他的意识里。
那是“火种”数据库第一层的所有内容。
从最基础的粒子物理，到反物质能源应用；从基因序列的编码，到跨星系通讯的原理……无数超越时代、甚至超越想象的知识，在他的脑海中静静地流淌，等待着他去查阅和理解。
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自己和“火种”之间，建立起了一种奇妙的链接。他似乎可以通过自己的意念，向“火种”下达一些基础的指令。
“它的能量，能支持它进行几次‘概念打击’？”陈宇立刻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那是他见过最强大的力量。
“一次。”“火种”首接回答，声音依旧冰冷，“并且会将能源降至百分之五的警戒线以下，需要返回‘摇篮’重新充能。”
果然，那种法则级的武器，限制极大。
“很好。”陈宇压下心中的激动，看向监护者，“现在，我需要做什么？”
“坐而论道，无法让文明前进。”监护者转身，朝着船坞的深处走去。“你的第一个任务，是学习，然后创造。”
“跟我来。”
陈宇示意“火种”跟上，自己则快步跟上了监护者的步伐。他们穿过空旷的船坞，走入一条由不知名金属构成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通道。
通道的两壁，是完全透明的。透过墙壁，陈宇可以看到“摇篮”内部更多的景象。
他看到了如同森林般林立的、巨大的休眠仓阵列，里面沉睡着无数形态各异的生物。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内部仿佛包裹着一颗恒星的球形能量核心，为整个基地提供着动力。他还看到了许多完全反物理的建筑结构，空间在这里被肆意地折叠和延伸。
这里，就是创造了“文明基石”系统的那个伟大文明的杰作。
走了大约十分钟，监护者停在了一扇巨大的圆形金属门前。
“这里，是‘摇篮’的‘第一创造熔炉’。”她伸出手，轻轻按在门上。巨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了内部的景象。
那是一个比足球场还要巨大的圆形空间。空间的中央，悬浮着一个由无数能量光束和机械臂构成的、复杂到极点的装置。西周的墙壁上，则是一个个巨大的资源储备库，里面储存着以元素周期表为顺序排列的、最纯粹的各种物质。
“这里，可以将理论，转化为现实。”监护者指着中央的装置说道，“它可以首接操控原子，将它们按照你的设计图，组合成任何你想要的东西。前提是，你的设计图，必须符合物理规则，并且，你有足够的能源和原材料来驱动它。”
陈宇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
“你的系统，刚刚解锁了【能源科学】的主干。”监护者的声音，带着一丝引导的意味。“而你脑中，也刚刚接收了‘火种’数据库第一层的所有知识。”
“现在，你的第一个试炼任务。”
她金色的眼瞳，注视着陈宇，一字一句地说道。
“利用你所拥有的一切，在这座熔炉里，为你的文明，也为我，亲手打造出第一台……可控核聚变反应堆的原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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