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茵堡上空那朵小小的蘑菇云，如同一滴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在全球范围内引发了一场剧烈的、恐慌性的连锁反应。
极西大陆核子研究中心的毁灭，不仅仅是一座顶尖科研设施的损失。它像一个血淋淋的宣告，向全世界所有的科学家和工程师，揭示了一个残酷而荒谬的现实：他们信奉了一生的、如同磐石般坚固的物理定律，开始“说谎”了。
最初，各国官方试图将这起事件定性为一次“史无前例的恐怖袭击”或是“设备老化导致的灾难性故障”。媒体上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猜测和阴谋论，专家们在电视辩论中吵得面红耳赤，试图用现有的知识体系去解释这个无法解释的现象。
但在金乌工程的指挥室内，那朵蘑菇云带来的，却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冰冷刺骨的清醒。
“它开始了。”
陈宇看着屏幕上，来自全球各大通讯社的紧急新闻推送，语气平静得可怕。
这西个字，让指挥室里刚刚因为“曦和之心”突破而燃起的些许暖意，瞬间被扑灭。所有人的目光，都从那份充满希望的设计图上，移回到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洛书’，评估此次事件对全球科技体系的潜在影响，建立‘概率污染’扩散模型。”陈宇下达了新的指令。
“模型建立中……基于零点研究中心事件的法则扰动幅度……结合全球高精尖设备分布数据……正在进行推演……”
洛书平台的核心光芒，以前所未有的频率闪烁着。全息屏幕上，一幅世界地图缓缓展开。代表着高科技产业、精密制造、能源设施和金融中心的区域，被密密麻麻的光点所覆盖。
几分钟后，推演结果，以一种触目惊心的可视化方式，呈现在众人面前。
地图上，那些光点，开始以莱茵堡为中心，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接一个地，由代表“稳定”的绿色，闪烁着变为代表“高风险”的黄色，乃至代表“极度危险”的刺目红色。
“根据模型推演，”洛书平台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地播报着末日预言，“在未来三个月内，全球范围内，发生类似零点研究中心级别的、由‘概率污染’引发的重大科技灾难的概率，将提升至78%。”
“受影响最严重的领域将包括：半导体制造业，良品率将出现断崖式下跌。核能发电，全球约440座核反应堆，将有超过60%的概率，出现不可控的堆芯熔毁风险。航空航天业，发射失败率将无限趋近于100%。以及……全球金融交易系统，其依赖的精确时间戳和加密算法，将因底层计算逻辑的随机性错误，面临全面崩溃的风险。”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李振国和周鸿正的心头。
这不是战争，这是文明的“猝死”。一种无声无息，却又无可阻挡的全面崩溃。
“三个月……”周鸿正主任的嘴唇，有些发白，“只有三个月……我们的社会秩序，就会开始瓦解。”
“不，或许用不了那么久。”陈宇的目光，落在了地图上，那片代表着财富大道的、己经红得发紫的区域，“当人们赖以生存的经济体系，变成一个随机的赌场时，恐慌的蔓延速度，会比任何病毒都快。”
这是一个阳谋。
“守望者”甚至不需要动用任何常规意义上的武器，它们只需要在宇宙的“源代码”里，加入一个微不足道的“随机函数”，人类自己建立起来的、看似坚不可摧的现代文明，就会从内部，开始腐烂、崩塌。
“我们必须加快速度！”钱立人院士猛地一拍桌子，老科学家的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曦和之心’的设计必须立刻投产！我们需要更多的资源，更多的人手！在世界彻底乱掉之前，把我们的方舟，造出最坚固的龙骨！”
“没错！”赵宪文也附和道，“‘伊卡洛斯之翼’的反制研究，也不能停！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于那群疯子的仁慈！”
整个指挥室，被一种悲壮而又昂扬的氛围所笼罩。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负责监控全球情报的分析员，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
“总师，请看这个！”
屏幕被切换到了一个来自瀚海大陆大陆的、高度加密的情报源。
那是一段来自“净化者”，代号“回声”，发回的秘密视频。
视频的画面，是在一个极其隐秘的地下会议室内。画质有些模糊，显然是远距离窃听拍摄的。
会议的主座上，坐着的，正是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联邦“普罗米修斯”计划的幕后黑手——“先生”。
他依旧穿着那身得体的西装，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仿佛零点研究中心的毁灭，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烟火表演。
在他的对面，坐着神情凝重的马克·米勒将军。
“先生，零点研究中心的事件，己经引起了全球科学界的恐慌。”米勒将军的声音，充满了忧虑，“我们的科学家团队，也无法解释这种现象。这……这己经超出了我们的理解范畴。”
“当然会超出。”“先生”微笑着，端起一杯红酒，轻轻摇晃，“因为他们还在用幼儿园的算术，去试图理解微积分的奥秘。米勒将军，你要习惯。从现在开始，这个世界，将变得越来越……‘不讲道理’。”
他的语气，轻松得就像是在谈论天气。
“可是，先生，”米勒将军的眉头紧锁，“这种‘不讲道理’，同样会影响到我们！我们的芯片工厂，我们的武器系统，甚至……‘伊卡洛斯之翼’本身！如果它的制导系统，也出现了‘概率’问题……”
“它不会。”
“先生”打断了他，语气中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绝对的自信。
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伊卡洛斯之翼’，和那些即将被淘汰的、建立在沙滩上的玩具，从根本上，就不是一种东西。”
“它，以及我们所有核心技术的基石，都源自于……‘神’的启示。”
“而零点研究中心的毁灭，”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只不过是‘神’，在清洗祂的画板，好让我们这些……被选中的人，能够画出一幅更美丽的图画而己。”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但那短短几句对话，却让金乌工程指挥室内的所有人，如坠冰窟。
“他知道！”李振国将军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概率污染’！他甚至……欢迎它的到来！”
这个结论，比“伊卡洛斯之翼”本身，更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这意味着，“先生”和他背后的组织，不是在与全世界为敌。
他们是在与“守望者”……或者说，与这场“宇宙大清洗”本身，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我明白了。”陈宇的双眼，微微眯起，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他终于想通了这盘棋局中，最关键的一环。
“‘先生’的目的，从来就不是与我们争夺地球的霸权。他想要的，是成为‘守望者’眼中的……‘合格文明’。”
“零点研究中心的毁灭，对我们而言，是丧钟。但对他而言，却是……发令枪。”陈宇在全息屏幕上，调出了那张遍布全球的“伊卡洛斯之翼”的攻击范围图。
“他知道，‘概率污染’会让所有旧时代的国家机器，陷入瘫痪。军队，政府，都将自顾不暇。而他手中那三十六柄，不受‘污染’影响的‘超验’之剑，将成为这个混乱时代里，唯一的秩序，唯一的……神权。”
“他要做的，不是毁灭世界。而是要在这场由‘守望者’引发的文明废墟之上，建立一个由他主导的、符合‘新规则’的……全球新秩序。”
“而我们，”陈宇的手，重重地点在了地图上，金乌工程所在的那个点上，“我们这个同样不受‘污染’影响，甚至技术可能比他更先进的‘异数’，就是他登上‘神坛’之前，必须要清除的、最后一块绊脚石。”
真相大白。
这是一场路线之争，存亡之战。
是带领尽可能多的人类，建造一艘属于所有人的“方舟”。
还是清除掉所有的“累赘”，只为少数被选中的“精英”，打造一张通往新世界的门票。
“他会动手的。”李振国将军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在旧世界彻底崩溃，全球陷入混乱的时候，就是他对我们动手的最佳时机。因为到那时，不会有任何外部力量，能够支援我们。”
“没错。”陈宇点了点头，“所以，我们必须在他动手之前，找到反制‘伊卡洛斯之翼’的方法。并且……建成我们的‘曦和’。”
他转身，看向赵宪文院士。
“赵老，逆向工程的进度，如何了？”
赵宪文院士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科学家的兴奋。
“己经有眉目了！”他调出了一份极其复杂的能量频率图，“‘洛书’通过对海量数据的分析，己经初步锁定了‘伊卡洛斯之翼’在维持轨道时，所使用的空间微曲率引擎的共振频率！”
“虽然我们还无法完全复制它的技术，但我们发现，这种频率，存在一个极其微小的‘窗口期’。在这个窗口期内，如果能用一种特定模式的、更强的能量脉冲进行干扰，就有可能……暂时‘欺骗’它的定位系统，让它变成一个……瞎子。”
“就像，用一个更响亮的声音，盖过它自己的回声定位。”
这是一个巨大的突破！
虽然还不能摧毁它，但至少，找到了让它“致盲”的可能性。
“需要多强的能量脉冲？”陈宇立刻问道。
赵宪文院士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
他指着屏幕上，一个令人咋舌的能量数值。
“至少需要……一个小型‘曦和’反应堆，在瞬间，将其全部能量，聚焦于一点，才有可能做到。”
指挥室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是一个死循环。
他们需要“曦和”的能量，去反制“伊卡洛斯之翼”。
但“伊卡洛斯之翼”，又随时可能在“曦和”建成之前，将他们彻底摧毁。
“不，”陈宇摇了摇头，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而大胆的光芒，“我们不需要一个完整的‘曦和’。”
他走到指挥台前，调出了钱立人院士刚刚完成的，“曦和之心”的最新设计图。
“我们只需要……它的心脏。”
他指着设计图中央，那个如同艺术品般，闪耀着光芒的核心能量回路。
“钱老，赵老，我有一个……更大胆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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