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的声音不大，但在落针可闻的指挥室内，却如同惊雷般炸响。
“更大胆的想法？”钱立人院士的眉毛一挑，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他扶了扶老花镜，凑近了那份他倾注了毕生心血和最新灵感的设计图，“你的意思是……”
“我们不等了。”陈宇的目光，在那张复杂的设计图和另一张遍布血色标记的太空轨道图之间，来回切换，语速急促而清晰，“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于敌人什么时候会仁慈地按下发射按钮。主动权，必须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他伸出手指，在“曦和之心”的设计图中央，重重画下了一个圈。
“我们不建造一个完整的‘曦和’反应堆。那太慢了。我们需要时间去建造它的冷却系统，能量传导系统，还有厚重的安全壳。但现在，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所以，”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只造它的‘心脏’！集中所有的资源，所有的顶级工匠，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个全新的‘曦和之心’，从图纸，变成现实！”
“只造心脏？”赵宪文院士倒吸一口凉气，立刻明白了陈宇的意图，以及其中蕴含的、足以让任何一个工程师都头皮发麻的疯狂风险，“可……可没有冷却和约束系统，一个微型的聚变核心，一旦点火，它本身就是一个……威力巨大的炸弹！而且是一个不可控的，随时可能把我们整个基地都炸上天的……”
“我知道。”陈宇打断了他，眼神锐利如刀，“所以，我们不让它‘稳定燃烧’。我们让它……‘脉冲’。”
他将“曦和之心”的设计图，与赵宪文团队解析出的，“伊卡洛斯之翼”的干扰频率模型，在全息屏幕上，重叠在了一起。
“赵老，您刚才说，我们需要一个小型‘曦和’的全部能量，才能干扰一颗‘伊卡洛斯之翼’。但现在，钱老的新设计，让‘曦和之心’的瞬间峰值功率，达到了原计划的2.5倍。这意味着，理论上，我们只需要这颗‘心脏’，进行一次千分之一秒的、极限功率的脉冲放电，就足以产生……足以覆盖全球的、一次性的强效EMP干扰！”
“一次……覆盖全球的……脉冲？”
钱立人和赵宪文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法掩饰的震撼。
这己经不是武器的范畴了。
这是在……试图撬动行星级的物理规则。
“这个脉冲，将针对‘伊卡洛斯之翼’的共振频率进行精确调制。”陈宇继续解释着他那疯狂的计划，“它不会摧毁它们，但足以在瞬间，‘烧毁’它们那脆弱的、基于空间微曲率的定位系统。让那三十六只悬在我们头顶的眼睛，同时变成……瞎子！”
“我们，要一次性，废掉他们所有的剑！”
“这……这太冒险了！”周鸿正主任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先不说我们能不能造出这个‘心脏’。单是这次全球性的脉冲，对我们自己，乃至全世界的电子设备，会造成多大的附带伤害？这无异于……一场全球性的‘电磁珍珠港’事件！”
“我计算过。”陈宇似乎早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立刻调出了一份评估报告，“‘洛书平台’模拟显示，这次脉冲的频率，经过精确调制后，将高度集中在‘超验物理’的波段。对基于地球传统物理学的宏观电子设备，影响将被控制在最小范围内。当然，全球范围内的短时通讯中断，和部分精密仪器的失灵，在所难免。”
“但是，主任，”陈宇的目光，变得无比凝重，“相比于被三十六根钨合金棒从天而降，将我们的文明成果一个个点名清除，这点‘附带伤害’，是我们……必须付出的代价。”
“更何况，”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自信，“我们自己，有‘洛书平台’。它的核心，基于‘火种’，同样属于‘超验物理’的范畴，不会受到这次脉冲的影响。在全世界都陷入‘电磁黑暗’的时候，我们，将是唯一的……执灯人。”
整个指挥室，陷入了新一轮的沉默。
陈宇的计划，就像是在悬崖之上，走一根最细的钢丝。
左边，是“伊卡洛斯之翼”的毁灭。
右边，是“曦和之心”失控自爆的风险。
而他们，必须在掉下去之前，精准地，跳到对面的另一座悬崖上。
“我同意。”
这一次，打破沉默的，是钱立人院士。
这位一辈子都将“安全”和“严谨”奉为圭臬的老科学家，此刻眼中，却燃烧着一种名为“殉道”的光芒。
“科学的本质，就是探索未知。如果畏惧风险，我们就永远只能停留在原地，等待毁灭。”他看着陈宇，重重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们不等了！我保证，在一周之内，给你一个能够进行‘脉冲点火’的、完美的‘曦和之心’！”
“我也同意！”赵宪文院士紧随其后，“一周之内，我会带领团队，拿出最精准的干扰频率方案，并设计出能够承受这次脉冲的……‘炮口’！”
见两位科学界的泰山北斗都己经表态，周鸿正和李振国相视一眼，也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绝。
“好！”李振国将军一拳砸在自己掌心，“既然要干，就干一票大的！我立刻去申请最高授权，调动全国最顶级的特种材料和加工人才！一周之内，就算是用手锉，也要把这颗‘心脏’给锉出来！”
“后勤和人员调度，交给我。”周鸿正主任也下定了决心，“从现在起，金乌工程，进入最高级别的‘红色警戒’状态！所有资源，向‘铸心计划’倾斜！”
“铸心计划”。
这个在未来，被载入人类文明史册的、悲壮而伟大的名字，就在这个小小的指挥室内，被草草定了下来。
它的目标，不是创造能源。
而是……铸心为剑，以身为盾。
在全世界都还沉浸在零点研究中心毁灭的恐慌与迷茫中时，在这片古老大陆的地底深处，一场关乎文明存续的、最疯狂的豪赌，己经悄然拉开了序幕。
接下来的七天，成为了金乌工程历史上，最黑暗，也最光辉的七天。
整个基地，变成了一座高速运转的、永不停歇的精密工厂。
来自全国各地的、最顶级的专家、院士、国宝级的八级技工，被一架架“玄鸟”飞行器，秘密接送至此。他们中的许多人，在踏入基地的那一刻，都签下了一份“生死状”。
钱立人院士，己经连续五天五夜没有合眼。他带着一群平均年龄超过七十岁的老科学家，像一群疯魔的艺术家，围绕着“曦和之心”的实体模型，进行着最后的、最精密的调试。他们的眼中布满血丝，但精神，却亢奋到了极致。
赵宪文院士的团队，则在另一个同样戒备森严的实验室内，建造着一个外形奇特的、由无数超导线圈和特殊晶体构成的巨大环形装置。那就是陈宇口中的“炮口”，它的学名，叫做“超验物理法则定向谐振器”。它的作用，就是将“曦和之心”在一瞬间释放出的、毁天灭地的能量，约束、调制，并以特定的频率，发射出去。
而陈宇，则成为了整个计划的绝对核心。
他几乎不眠不休，大脑时刻与“洛书平台”保持着深度链接。
一方面，他要不断优化“铸心计划”的每一个技术细节，解决两位院士团队在实际操作中遇到的、数以千计的难题。
另一方面，他还要指挥“洛书平台”，像一个最高明的棋手，与远在瀚海大陆的“先生”，进行着一场无声的、信息层面的暗战。
他利用“洛书”的算力，制造了大量的、足以以假乱真的“概率污染”假信号，在全球各地，引发了一连串不大不小的“科技事故”。比如，让樱都证券交易所的交易系统，短暂瘫痪了三十秒；又比如，让棱堡的内部通讯网络，出现了一次莫名其妙的数据乱码。
这些行动，只有一个目的：制造混乱，麻痹敌人。
让“先生”相信，全球的科技崩溃，正在按照他的“剧本”，有条不紊地进行。从而，为“铸心计划”，争取到那宝贵无比的、最后的一周时间。
……
瀚海大陆，沙丘基地废墟之下的秘密基地。
“先生”正悠闲地，看着他面前的全息屏幕。屏幕上，正播放着世界各地因为各种“小型科技灾难”，而陷入混乱的新闻画面。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他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旧世界的肌体，正在腐烂。很快，就到了我们这些‘外科医生’，该动刀的时候了。”
“先生，天夏联邦那边，似乎异常的平静。”马克·米勒将军站在一旁，有些疑虑地说道，“除了他们的官方媒体，在例行公事地谴责零点研究中心事件外，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
“平静，才说明他们……无计可施。”“先生”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面对‘神’的伟力，他们能做什么呢？是召开一万次会议，还是发表一万次抗议？米勒，你要记住，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挣扎，都毫无意义。”
“让我们的‘伊卡洛斯’，继续保持静默。”他端起酒杯，遥遥对着屏幕上，那片代表着东方的土地。
“等这盘棋的棋盘，再乱一点。等他们，再绝望一点。”
“到那时，我们再去给他们……送上最后的‘将军’。”
他并不知道，就在他悠然品味着胜利的果实时，在他所看不到的地底深处，一柄足以将他整个棋盘都掀翻的、闪耀着人类不屈意志光芒的利剑，正在……悄然铸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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