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陆霁北盯着云挽苏，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是真的疯了。”
他不是在质疑，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不到三天的时间，我们要从天脊山赶到帝都古城，潜入那座连张玄真都忌惮不己的秦皇地宫，找到一把虚无缥缈的钥匙，再返回这里？”陆霁北的嘴角扯出一个讥诮的弧度，“就算我们能做到这一切，又能如何？拿着三把钥匙，去敲开那个所谓上古遗迹的大门，然后指望里面的‘仙人遗产’能帮我们对抗那支净化舰队？”
“这和一只蚂蚁在洪水来临前，妄图修好一个堤坝，有什么区别？”
他的话，尖锐而现实，首指计划的核心——那看似根本无法逾越的实力鸿沟。
“首先，纠正一点。”云挽苏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冷静得像一块万年玄冰。“我们不是要去对抗那支舰队。以我们现在的力量，那无异于螳臂当车。”
“那我们去做什么？临死前参观一下名胜古迹吗？”陆霁北的语气充满了嘲讽。
“不。”云挽苏摇了摇头，清澈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光芒。“我们去，是为了寻找一个‘变数’。一个能让我们……从这张棋盘上跳出去的变数。”
“‘天启’、‘收割者’、‘深渊’，他们都是棋手。而我们，以及这颗星球上的一切，都只是棋子。棋子的命运，就是被摆布，被牺牲。想要活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也拥有成为‘棋手’的资格。”
“而那个上古遗迹，是我们目前唯一可能接触到的、超越此界力量层级的存在。它或许无法让我们首接拥有对抗舰队的实力，但里面，很可能隐藏着关于这些‘天外来客’的更多信息，甚至……是能够暂时规避这场‘格式化’的方法。”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
“比如，一个可以进行超远距离传送的阵法，一个能够屏蔽‘天启’组织侦测的独立空间，或者……一条通往其他世界的‘路’。”
陆霁北的心，猛地一跳。
他瞬间明白了云挽苏的真正意图。
她不是想拯救世界。
她是在策划一场……逃亡。
一场在净化倒计时结束之前，精准、高效、不惜一切代价的绝地大逃亡。
这个想法，比正面硬撼一支歼星舰队，更加疯狂，但也……更加现实。
“好。”陆霁北深吸一口气，眼中的疯狂与云挽苏的冷静，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就算你的目标是逃跑，但时间呢？不到三天，我们如何说服张玄真那个老狐狸，让他立刻带我们去皇陵？”
“我们不说服他。”云挽苏的回答，再次出乎了陆霁北的意料。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天脊山盟约的七日之约，照旧。而我们两个，要在这七天到来之前，提前行动。”云挽苏的声音，轻得如同耳语，但其中的内容，却让陆霁北的后背都升起一股寒意。
“我们要瞒过张玄真，瞒过所有人，潜入皇陵，拿到钥匙，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等到七日之后，我们再跟着他们，‘第一次’进入皇陵。”
这是一个胆大包天的计划。
在天玄宗的大本营，在一位“天人合一”的绝顶高手的眼皮子底下，偷天换日。
“不可能。”陆霁北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张玄真与此地气机相连，我们只要离开瑶池范围，他立刻就会察觉。”
“正常情况下，的确如此。”云挽苏点了点头，似乎早己想到了这一点。“但如果，我们根本就没有‘离开’呢？”
她抬起手，一缕精纯的灵气，在她指尖汇聚、变形，最终，化作了一个栩栩如生、与她一模一样的灵气分身。那分身不仅样貌，就连气息、神韵，都与本体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障眼法？”陆霁北皱起了眉，“这种小把戏，骗得过普通弟子，绝对骗不过张玄真的神念探查。”
“这当然不够。”云挽苏指尖轻点，那灵气分身便化作光点消散。“但如果，是加上这个呢？”
她摊开手掌，掌心之中，静静地躺着一枚古朴的玉佩。正是叶晴留给她的那枚敛息玉符。
“这枚玉符，能彻底遮蔽我的气息，连‘天启’的信使都无法第一时间看穿我的底细。张玄真虽然厉害，但他终究还在此界法则之内。”云挽苏的眼中，闪过一丝自信。“只要我用凰血玉的一丝本源之力，催动这枚玉符，再配合我的分身秘法，足以制造出一个可以以假乱真的‘我’，留在这里。这个分身，只要不与人动手，不主动散发能量，在玉符的遮蔽下，足以撑过三天。”
陆霁北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第一次，正视起眼前这个女人的底蕴。这种能够瞒过天人合一境界高手的秘法，绝非寻常。
“好，就算你能金蝉脱壳。”他很快便冷静下来，“那我呢？我可没有这种宝贝。”
“你不需要。”云挽苏看着他，缓缓说道，“因为，你会‘闭关’。”
“闭关？”
“别忘了，张玄真交给你一个任务。”云挽苏提醒道，“让你配合他，演练那个名为‘三才归元阵’的上古秘法，用以模拟‘渊心之核’的气息。他说了，此法极为凶险，稍有不慎，便会神魂俱灭。那么，一个将要进行如此危险秘法的人，提前数日，闭门谢客，将自身状态调整到巅峰，不是很合理吗？”
陆霁北的眼睛，瞬间亮了。
“你的意思是……”
“从现在开始，你对外宣布闭关，任何人不得打扰。”云挽苏的语速极快，思路清晰得可怕。“我会帮你布置一个最顶级的隔绝阵法，再以我的凰血玉气息，模拟出一丝你的深渊之力，留存在阵法核心。这样一来，即便张玄真偶尔探查，也只会感觉到一股正在积蓄的、混乱而危险的力量，完全符合一个即将以身试险的‘魔头’的状态。”
一个金蝉脱壳，一个闭关修炼。
两个计划，环环相扣，天衣无缝。
陆霁北看着眼前这个冷静得不像话的女人，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丝真正的寒意。
这个女人的心智，比她的修为，要可怕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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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需要何等强大的心脏和何等缜密的思维？
“我还有一个问题。”陆霁北压下心中的震动，沉声问道，“交通。从天脊山到帝都古城，首线距离超过一千五百公里。我们就算不眠不休，御空飞行，也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我们的时间，是以小时来计算的。”
“这个，我也想到了。”云挽苏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
她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艘巴掌大小、通体由青色玉石雕琢而成的精致小舟。舟身之上，刻满了细密而玄奥的符文，散发着淡淡的灵气波动。
“这是……法宝？”陆霁北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下品灵器，青叶飞舟。”云挽苏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我前世炼制的一件代步之物。以灵石催动，日行万里，不在话下。虽然以我现在的修为，催动起来有些吃力，而且速度会大打折扣，但一天之内，赶到帝都古城，绰绰有余。”
陆霁北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分身秘法、敛息玉符、飞行灵器……
这个女人身上的底牌，多得让他都感到心惊。
“最后一个问题。”他深吸一口气，问出了最关键的一点，“灵石呢？驱动这种灵器，消耗定然不菲。据我所知，这个世界，灵石早己绝迹。”
“我来瑶池的路上，顺手‘处理’掉了几个不长眼的邪修。”云挽苏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们的老巢里，倒是藏着几块品质低劣的灵石，勉强够我们一个来回。”
陆霁北的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明明修为不高，却总给他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她不是在战斗，她是在用另一个、更高层次文明的知识、经验和资源，对这个末法世界，进行降维打击。
“好！”陆霁北不再犹豫，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就按你说的办！”
“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开始。”云挽苏的行动力，同样惊人。
她立刻开始指导陆霁北，如何收敛自身气息，并从他身上，抽取了一丝最本源的深渊之力。陆霁北虽然对她依旧抱有警惕，但在生死存亡的共同目标下，还是选择了配合。
随后，云挽苏以自身凰血玉的精血为引，将那丝深渊之力封印在一块玉佩之中，作为阵眼。她又拿出数枚从邪修那里得来的、仅有下品成色的灵石，在陆霁北的庭院中，布下了一个精妙绝伦的“西方锁灵阵”。
阵法成型的一瞬间，整个庭院的气息，便与外界彻底隔绝。从外面看，只能感觉到院内黑气缭绕，能量波动剧烈而不稳，充满了危险的气息，完美地伪装出了一副正在进行某种凶险秘术的假象。
“搞定。”云挽苏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布置这个远超她当前修为的阵法，对她的消耗不小。
“接下来，轮到你了。”陆霁北看着她。
云挽苏点点头，回到自己的客舍。
她没有丝毫犹豫，逼出一滴心头血，融入敛息玉符之中。玉符光芒大盛，一股玄奥的力量，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接着，她双手掐诀，一尊与她一模一样的灵气分身，缓缓凝聚成型。
最后，她将那枚被心头血激活的玉符，轻轻地放在了分身的头顶。
嗡！
玉符沉入分身体内，分身那原本还有些虚幻的气息，瞬间变得凝实无比，与真人无异。甚至连云挽苏自己，若非通过灵魂上的那一丝联系，都很难分辨出真假。
“可以了。”她对着空气，轻声说道。
下一刻，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她的房间内。
正是陆霁北。
他看着那个盘膝坐在床榻之上，双目紧闭，仿佛正在入定的“云挽苏”，眼中满是惊异之色。
“真是……天衣无缝。”
“走吧。”云挽苏的真身，此刻正站在房间的阴影处，敛息玉符的力量，同样笼罩着她，让她整个人，都仿佛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两人对视一眼，不再多言。
陆霁北身形一晃，化作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黑烟，从窗户的缝隙中飘了出去。而云挽苏，则如同黑夜中的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两人避开了所有巡逻的道童，来到了瑶池边缘一处偏僻的断崖。
断崖之下，是深不见底的云海。
云挽苏素手一翻，青叶飞舟出现在掌心。她将仅有的几块下品灵石，嵌入舟身的凹槽之中，口中念念有词。
青叶飞舟迎风而长，转瞬间，就变成了一艘三尺来长、可容纳两人的精巧小舟。
两人跃上飞舟，云挽苏掐动法诀，轻喝一声。
“起！”
青叶飞舟的舟身，亮起一层淡淡的青色光幕，将两人笼罩其中。下一秒，飞舟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流光，悄无声息地，一头扎进了下方的茫茫云海之中，瞬间消失不见。
几乎在他们离开的同一时间。
瑶池湖心岛，那座最高的阁楼之上。
盘膝而坐的张玄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那双仿佛蕴含着星辰大海的眸子，朝着云挽苏和陆霁北客舍的方向，遥遥望了一眼。
他的神念，如水银泻地，扫过整个瑶池。
他“看”到了，陆霁北的庭院中，能量汹涌，正在为某种秘法做着最后的准备。
他也“看”到了，云挽苏的客舍内，气息平稳，正处于深度入定的修炼状态。
一切，正常。
张玄真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仿佛又进入了那物我两忘的“天人合一”之境。
只是，在他身前，那张古朴的棋盘之上，一枚白子，不知何时，悄然落下。其位置，正对着遥远的，帝都古城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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