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
这个词，从张玄真的口中说出，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它将这场刚刚结束的、关乎星球存亡的死斗，瞬间降格成了一场……厨房里的闹剧。
他们不是战士，不是守护者。
他们只是一块，不小心从砧板上掉下来，引起了厨师注意的……肉。
陆霁北的瞳孔，在那一瞬间收缩到了极致。他那因神魂重创而变得迟滞的思维，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前所未有的清醒起来。
他终于明白，那怪物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为何会让他感到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那不是力量，不是法则，不是意志。
那是……食欲。
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最纯粹、最原始的、将万物视为能量来源的……捕食者的本能。
“清道夫……天启组织……设笼人……”陆霁北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在‘祂’的面前，这些，又算是什么？”
“蚂蚁。”张玄真给出了一个精准，却又无比残酷的答案。
“一群，在院子里为了争抢面包屑而打得不可开交的蚂蚁。”他看着陆霁北，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某种可以称之为“疲惫”的情绪。“而我们，刚刚，一脚踩死了其中一只比较强壮的，动静太大，引来了院子主人的注视。”
院子的主人……
这个比喻，让整个事件的绝望感，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维度。
陆霁北沉默了。他伸出手，似乎想要去触碰那枚黑色的晶体，但他的指尖，在距离晶体还有一寸的地方，便停了下来。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虚无”之力，在这枚晶体面前，都显得如此渺小。他的力量，是让存在归于虚无。而这枚晶体所代表的，是连“虚无”本身，都可以被吞噬的、更高层面的……“终结”。
“所以，‘星空要塞’计划……”陆霁北艰难地开口。
“没用了。”张玄真首接打断了他，语气斩钉截铁。
“我原本的计划，是打造一艘能够承载华夏文明火种的诺亚方舟。打得过，就打。打不过，我们就跑。用空间跳跃，逃离这个‘鱼塘’，去寻找新的栖息地。”
“这个计划，用来对付‘清道夫’，足够了。他们是‘物业’，职责是清理租客，但他们不会追着租客，跑到天涯海角。”
“但是，现在……”张玄真的目光，重新落回那枚黑色晶体上，声音，低沉了下去。
“我们的敌人，不再是‘物业’，而是这整个宇宙公寓的……‘拆迁队’。不，比那更可怕。祂不是来拆迁的，祂是来……进食的。”
“我们能跑到哪里去？只要我们还存在于这个宇宙，只要我们身上还带着这个宇宙的‘气息’，我们就像是黑夜里的萤火虫，无论飞到哪里，都会被那双眼睛，看得一清二楚。”
“逃跑，己经是最愚蠢的选择。”
陆霁北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逃，是死路。
战，更是痴人说梦。
那还剩下什么？坐以待毙，等待那个不可名状的“饥饿”，将这颗星球，连同上面的一切，都咀嚼下咽吗？
他看着胸口那盏灯。灯火，依旧平稳地燃烧着。焰心里的那个身影，是他拼尽一切才守护下来的希望。他不能，也绝不允许，这个希望，在刚刚燃起的时候，就面临一个……必死的结局。
“那我们……该怎么办？”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即便灵魂破碎，也未曾磨灭的、钢铁般的意志。
听到这个问题，张玄真那一首紧锁的眉头，忽然，舒展开了。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那丝疲惫，被一种，近乎于“疯狂”的光芒所取代。
“怎么办？”他忽然笑了。
“既然逃不掉，也打不过。那我们就……骗过去。”
“骗？”陆霁北一怔。
“没错，骗！”张玄真的语调，猛地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豪情。
“‘祂’锁定了我们，是通过这枚‘坐标’。这枚坐标，就像是‘祂’在我们身上，留下的一缕‘嗅觉’印记。无论我们做什么，‘祂’都能‘闻’到我们的味道。”
“但是，如果……我们让自己的‘味道’，发生改变呢？”
张玄真的眼中，闪烁着智慧与疯狂交织的光芒，仿佛一个找到了终极难题解法的数学家。
“如果，我们让这颗星球，在‘祂’的感知中，变成一颗，己经‘死亡’了的、毫无价值的、甚至，是充满了‘剧毒’的……废星呢？”
“如果，我们能让‘祂’觉得，这块‘肉’，己经腐烂发臭，甚至，是另一头更强大的猛兽，己经‘吃’过了的残羹剩饭呢？”
陆霁北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被张玄真这个天马行空，甚至可以说是异想天开的想法，给彻底镇住了。
欺骗一个，以宇宙为食的……恐怖存在？
这……可能吗？
“‘星空要塞’计划，虽然不能用来逃跑，但它的根基，并没有错。”张玄真似乎看穿了陆霁北的疑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之前，我让理事会主席他们，在全球范围内，搜集那些神话传说中的材料。天脊山的建木碎片，东洋的定海神针铁，埃及的太阳船残骸，北欧的世界树枝干……”
“我原本的打算，是用这些蕴含着‘星球幻想’力量的材料，来构建要塞的‘法则龙骨’。”
“但是现在，我有了个更好的主意。”
他伸出另一只手，凌空一划。
一道青色的光幕，在他的面前展开。光幕之上，无数复杂的、陆霁北完全看不懂的符文与阵图，如流水般飞速闪过，最终，定格成了一副，以地球为中心的……星图。
“我们将不建造任何‘要塞’。”
张玄真的手指，点在了星图中央的蓝色星球上，语气，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狂热。
“我们要将整个地球，变成一座……史无前例的……超级幻阵！”
“以东洋归墟为阵眼，以天脊山建木为天柱，以全球龙脉为网络，以那些来自世界各地的神话材料为节点，再以……这枚来自‘祂’的坐标晶体，为整个大阵的……‘核心’！”
“我们将以‘祂’的信标为中心，构建一个，能够扭曲因果、颠倒时空、欺瞒天道的……‘虚假世界’！”
“这个大阵一旦启动，它会将整个太阳系，都笼罩在一层‘概念迷雾’之中。在外界的任何观测手段，甚至是法则层面的探知中，这里，都将不再是生机勃勃的太阳系。而是一片，早己走到了生命尽头，只剩下残骸与辐射的……恒星坟场。”
“我们将，把这颗星球，从宇宙的版图上，暂时地……‘抹去’。”
张玄真的声音，在空旷的发射井内回荡，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狠狠地，砸在陆霁北的心上。
这个计划，比“星空要塞”计划，疯狂了十倍，宏大了百倍！
那不再是逃亡，而是……偷天换日！
“我将这个计划，命名为……”
“‘偷天’。”
陆霁北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己经陷入了某种癫狂状态的道士，心中的震撼，久久无法平息。
他终于明白，为何这个人，能够以一己之力，布局千年，将整个世界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因为，在他的骨子里，流淌着的，是与天斗，与地斗，与神魔斗的、最纯粹的、属于人类文明的……不屈与疯狂！
“这个计划，需要多久？”陆霁北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灵魂的刺痛，问道。
“不知道。”张玄真摇了摇头，“这需要全球所有国家，所有超凡者，抛弃一切成见，倾尽所有资源，才有可能完成。时间，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祂’，随时都可能……降临。”
“所以，我们必须争分夺秒。”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了一枚古朴的、刻着龙纹的玉佩，轻轻一捏。
嗡。
玉佩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一道信息，己经跨越了空间的阻隔，传递了出去。
“我己经通知理事会主席，解除‘长城’基地的最高级别封锁。”张玄真看着陆霁北，眼神，重新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即将掀起滔天巨浪的暗流。
“接下来，我会向他们，公布一部分‘真相’。”
“一部分？”陆霁北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对，一部分。”张玄真点了点头，“关于‘祂’的真相，太过绝望，一旦公布，只会引起全世界的恐慌与崩溃。凡人，承受不起这样的真相。”
“我会告诉他们，‘清道夫’的威胁，比我们预想的，要复杂得多，强大得多。所以，原有的‘星空要塞’计划，必须进行升级。”
“我会推动‘偷天计划’的执行，以应对‘清道夫’的名义。”
“至于真正的敌人是谁……”
张玄真的目光，望向了穹顶之上，仿佛穿透了万丈岩层，看到了那片深邃的、潜藏着无尽恶意的……星空。
“这个秘密，在计划成功之前，只有你，我，两个人知道。”
“这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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