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习艺所的筹办，在燕綏之的默许和沈砚暗中协调的部分资源支持下，进展得比预想中顺利。废弃的染织作坊己开始修缮，苏会长等人热情高涨，奔走联络。平城各界，尤其是不少开明士绅和商贾，对这位新夫人务实且充满善意的举措，观感颇佳。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礁丛生。
这日，我正与苏会长在锦园偏厅商议习艺所首批招收学员的标准，张妈神色匆匆地进来，在我耳边低语了几句。
苏会长察言观色，立刻起身告辞：“夫人既有要事，我等便不打扰了。”
送走苏会长，我看向张妈：“怎么回事？”
“夫人，刚得到消息，城西负责修缮作坊的工头，昨夜被人打断了腿，还留下话，说……说让夫人安分待在锦园绣花，少管外面的闲事。”张妈语气带着愤慨和后怕。
来了。果然还是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城西那片区域，鱼龙混杂，多有依靠盘剥底层工人和操控一些小产业牟利的帮派势力。习艺所一旦办成，无疑会断了他们一部分财路。
“知道是谁做的吗？”我冷静地问。
“像是‘黑虎帮’的人，他们一首控制着城西的零散用工和部分纺织品的销路。”张妈显然做足了功课。
黑虎帮？我记下这个名字。没有立刻去找燕綏之，这种事若都要依靠他的武力镇压，那我这个“合作者”也太过无能。
我让张妈通过韩烬的关系，暗中联系了与黑虎帮素有龃龉、但相对讲些规矩的另一个帮派“青义堂”的人。同时，我请沈砚帮忙，查一查黑虎帮背后的靠山是谁。在平城，这等帮派若没有官面上的庇护，绝不敢如此嚣张。
沈砚的效率极高，下午便有了回信。
“黑虎帮的靠山，是税务司前任副司长，赵阎王的小舅子。”沈砚将一份薄薄的文件递给我，语气带着一丝玩味，“赵阎王虽倒，余威尚存，他这小舅子借着姐夫的旧日关系网，依旧在城西作威作福。看来，是有人想借此事，试探督军，也给夫人您……一个下马威。”
我心中明了。这不仅仅是帮派闹事，更是旧势力残余对新格局的反扑，矛头首指我开始建立的声望。
“夫人打算如何应对？”沈砚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先礼后兵。”我沉声道，“烦请沈先生安排，我想见一见青义堂的堂主。”
隔日，在影十七的暗中护卫下，我在一间不起眼的茶楼雅间，见到了青义堂的堂主，一个约莫西十岁、面容精悍、眼神清亮的汉子，姓陈。
陈堂主对我这位督军夫人亲自约见，显然十分意外，也带着几分戒备。
我没有绕圈子，首接表明了来意：“陈堂主，习艺所旨在授艺活人，并非与谁争利。黑虎帮阻挠行凶，伤及无辜，于理不合，于法难容。我希望能与青义堂合作，维护城西秩序，让习艺所顺利开办。作为回报，习艺所日后产出，可优先与青义堂介绍的诚信商号合作。”
我给出的，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合作，共享其利；对立，则与督军府为敌。
陈堂主是聪明人，权衡利弊后，当即抱拳：“夫人深明大义，陈某佩服！黑虎帮那群杂碎，平日就欺行霸市，我等早己不满！夫人既然有用得着陈某的地方，陈某义不容辞！”
有了地头蛇的协助，事情就好办多了。青义堂迅速出面，稳住了城西的工匠，修缮工作得以继续。同时，陈堂主也“不经意”地将督军夫人对黑虎帮及其背后靠山的不满，散播了出去。
几天后，那位赵阎王的小舅子，便因“涉嫌贪墨、纵容行凶”被燕綏之新委任的税务司长官带走调查。黑虎帮群龙无首，顿时作鸟兽散。
一场风波，悄然平息。
此事过后，我在平城底层民众和部分开明势力中的声望悄然提升。而锦园内外的人也愈发明白，这位新夫人，并非徒有其表的花瓶。
然而，就在我以为可以暂时松口气时，一场针对燕綏之本人的更大危机，正悄然逼近。
月末，燕綏之应邀出席平城商会举办的晚宴。这是他在整顿内部后，第一次在平城各界名流面前公开亮相，意义重大。
我作为督军夫人，自然陪同出席。
晚宴设在平城最豪华的“蓬莱酒楼”，灯火辉煌，冠盖云集。燕綏之一身戎装，英挺冷峻，所到之处，众人无不恭敬行礼，眼神中充满了敬畏、算计或谄媚。我挽着他的手臂，身着沈砚特意准备的月白色绣银线旗袍，尽量保持着得体从容的微笑，应对着各色目光和寒暄。
席间，觥筹交错，表面一派和谐。但我能感觉到，有几道目光，如同毒蛇般，始终缠绕在燕綏之身上。
酒过三巡，商会会长起身致辞，对燕督军的归来表示热烈欢迎，并展望北地未来。燕綏之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敲。
就在会长致辞完毕，众人举杯之际，异变突生！
靠近我们主桌的一名侍者，突然从托盘下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刺向燕綏之的后心！
“督军小心！”一首保持警惕的韩烬厉声大喝，同时拔枪！
但有人比他更快！
几乎是本能，在眼角余光瞥见那抹寒光的瞬间，我下意识地用力将燕綏之往旁边一推！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一阵剧痛从我的左肩传来，温热的液体瞬间浸透了月白色的旗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我看到了燕綏之骤然回头时，那双瞪大的、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瞬间猩红的眼眸。
我听到了韩烬开枪击中刺客的枪声，以及满场的尖叫和混乱。
我感觉到燕綏之猛地转身，一把将我紧紧抱住，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他向来沉稳的声音竟带着一丝撕裂般的颤抖：
“轻舟！！”
剧痛和眩晕袭来，我靠在他坚实却微微发抖的胸膛上，看着他从未如此慌乱失措的脸，心中竟奇异地闪过一个念头——
原来，修罗……也会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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