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姐的到访像一场闹剧，匆匆开始，又草草收场。但她留下的那几句充满恶意的话，却像苍蝇一样在我耳边嗡嗡作响，提醒着我处境的不堪与未来的莫测。
燕綏之的“一时兴起”，燕怀瑾残余势力的虎视眈眈，还有柳小姐这种依附于权力、却又随时可能被抛弃的女人的嫉妒……我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任何一个浪头打翻。
然而，奇怪的是，经历了最初的愤怒和屈辱后，我反而冷静下来。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自己失去判断力。柳小姐的浅薄和张扬，恰恰暴露了她的虚弱和不安。真正可怕的，是燕綏之那样深不见底的男人，是燕怀瑾那种笑里藏刀的阴谋家。
我必须更加小心。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柳小姐没有再出现，燕綏之也依旧没有踪影。府里似乎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清洗”，偶尔能听到一些关于某位管事或副官“因勾结二爷”而被处置的消息，但细节都被严格封锁。
这天夜里，我照例睡得很浅。大约子时刚过，窗外忽然传来极轻微的、有规律的叩击声。
叩，叩叩，叩。
不是风声，也不是树枝刮擦。那声音很轻，却很清晰，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节奏。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是谁？燕綏之？他不会用这种方式。守卫？更不可能。
我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滑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借着微弱的月光向外望去。
窗外是那个小小的、被高墙围住的天井，空无一人。但叩击声再次响起，这次，我辨认出声音来自窗棂下方。
我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小道窗缝——这扇窗户在动乱后修复，虽然依旧坚固，但不再是从外钉死。
窗缝刚开，一个极小、极轻的纸团，被塞了进来，掉落在窗台下的地毯上。
然后，窗外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衣物摩擦的声音，很快便远去了，消失在夜色中。
我心脏狂跳，迅速关好窗户，拉紧窗帘，然后才弯腰捡起那个纸团。纸团很小，用普通的草纸揉成，展开后，上面只有一行歪歪扭扭、似乎用炭笔写成的字：
“北边来信，顾家安，勿念。慎之。”
顾家安！勿念！
短短六个字，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心中积压多日的阴霾！父亲母亲他们没事！他们还平安！
巨大的 relief 让我几乎站立不稳，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我死死捂住嘴，才没有哭出声来。
但紧接着，更大的疑问涌上心头。这纸条是谁送来的？“慎之”是谁？是化名吗？他（或她）怎么能突破督军府的重重守卫，将消息送到我手里？这消息是真是假？会不会是燕綏之或者燕怀瑾设下的又一个陷阱？
狂喜过后是极度的谨慎。我将纸条反复看了几遍，字迹拙劣，显然是故意伪装，内容简短到没有任何多余信息。送信的方式如此隐秘，送信人冒着极大的风险。
是父亲派来的人吗？他在北地也有生意往来，或许能打通一些关节？还是……府里某个对燕綏之不满、或者同情我的人？
张妈？小禾？可能性都不大。她们没有这个能力和胆量。
无论如何，这纸条像一根救命稻草，让我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光。至少，我知道家人安好，这给了我巨大的慰藉和坚持下去的动力。
我将纸条凑到蜡烛上，看着它化为灰烬。这个消息，我必须烂在心里，绝不能泄露半分。
“慎之……”我默默咀嚼着这个名字。无论你是谁，谢谢你。
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心中百感交集。这座督军府，果然不是铁板一块。有燕綏之的强权，有燕怀瑾的阴谋，有柳小姐之流的倾轧，但也存在着不为人知的缝隙和……或许微弱的善意。
脚下的路依旧艰难，但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黑暗中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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