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胡掌柜的商队后,南下的路程似乎顺畅了不少。庞大的队伍本身就像一种威慑,让沿途的小股土匪不敢轻易招惹。虽然依旧风餐露宿,日夜兼程,但至少有了相对稳定的食物来源(尽管价格昂贵)和一定程度的安全感。
天气持续恶劣,雨水和泥泞成了最大的敌人。所有人的士气都低落到了谷底,沉默和疲惫写在每一张脸上。就连商队里那些经验丰富的护卫和脚夫,也开始显露出难以掩饰的倦怠。
这天傍晚,眼看天色己暗,大雨却没有停歇的迹象,胡掌柜不得不下令,在一座废弃的山神庙里宿营。
庙宇比之前我和燕綏之躲避风雪的那座要大一些,但也同样残破不堪。正殿的屋顶塌了大半,雨水顺着破洞哗啦啦地流下来,在地上汇成一个个小水洼。只有两侧的偏殿还算相对完整,能够勉强遮风挡雨。
商队人马众多,偏殿很快就被身份较高的胡掌柜、账房先生以及李家女眷等占据。我们这些仆役、丫鬟和部分护卫,只能挤在漏雨的正殿或者屋檐下。
我找了一个靠近墙角、稍微干燥点的角落,用几块破木板垫在身下,蜷缩起来。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饥饿和疲惫让我几乎睁不开眼睛,但我强打着精神,不敢真的睡去。在这种混乱的环境下,必须保持警惕。
庙里人声嘈杂,混合着骡马的响鼻声和外面的风雨声,形成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背景音。空气中弥漫着湿气、汗味和牲口粪便的味道。
我抱着膝盖,将脸埋进去,试图隔绝这令人不适的环境。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燕綏之在破庙里生火、烤山鸡的画面。那时虽然同样艰难,甚至更加危险,但至少……不是一个人。
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在此刻汹涌地袭来。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我附近停下。我警惕地抬起头,看到中午帮忙推车的那个青衫男子,正站在不远处,有些犹豫地看着我。
他手里拿着一个粗瓷碗,里面盛着些热气腾腾的东西。
“姑娘,”他开口,声音在嘈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看你也没分到热食,这是伙夫刚熬好的姜汤,驱驱寒气吧。”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特意给我送姜汤。我们素昧平生,他为何如此?
见我迟疑,他将碗往前递了递,语气温和:“没有毒。只是……看姑娘孤身一人,在这乱世不易。同为天涯沦落人,相互照应也是应当。”
他的眼神清澈,带着真诚的善意,不似作伪。我犹豫了片刻,腹中的寒冷和那点微弱的、对温暖的渴望,最终还是战胜了警惕。
“多谢公子。”我接过碗,低声道谢。碗壁传来的温热让我冻僵的手指稍微恢复了点知觉。
姜汤的味道辛辣而温暖,顺着喉咙流下去,驱散了一些体内的寒气。我小口喝着,感觉冰冷的身体似乎回暖了一点。
那男子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我对面不远处找了个地方坐下,也拿出自己的干粮默默地吃着。我们没有交谈,只是各自安静地进食,听着庙外的风雨声。
这种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平静。
喝完姜汤,我将空碗递还给他:“多谢公子。”
“举手之劳。”他接过碗,看了看我依旧单薄湿透的衣衫,微微蹙眉,“夜里寒重,姑娘这样恐怕会生病。我那里还有件多余的旧蓑衣,若姑娘不嫌弃……”
“不必了。”我立刻拒绝。接受一碗姜汤己是极限,不能再欠下更多人情。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坚持,也不再勉强,只是点了点头:“那姑娘自己保重。”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却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忽然问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在下姓沈,单名一个‘砚’字。”
沈砚……磨墨的砚。倒是个文雅的名字。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那个沿用的化名:“我姓顾。”
没有说全名,保持着距离。
“顾姑娘。”沈砚朝我微微颔首,没有再追问,转身融入了庙内昏暗的光影中。
我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心中波澜微起。这个叫沈砚的男子,举止得体,言语温和,在这兵荒马乱、人人自危的环境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到底是什么人?一个落魄的书生?还是……另有身份?
但无论如何,他刚才的善意是真实的。在这冰冷的雨夜,那一碗姜汤,像一点微弱的萤火,让我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来自陌生人的暖意。
我将身体蜷缩得更紧,靠着冰冷的墙壁,闭上了眼睛。
庙外风雨如晦,庙内人心惶惶。前路依旧迷茫,但至少今夜,因为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似乎不再那么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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