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货郎的目光如同滑腻的毒蛇，在我身上只停留了短短一瞬，便若无其事地移开，继续热情地招呼着围拢过来的村民。他说话带着浓重的邻县口音，举止也与寻常走街串巷的货郎无异，挑着担子，展示着那些廉价的、却足以吸引闭塞渔村妇女的小玩意儿。
但我的心跳却无法平息。那瞬间的对视，他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审视与了然，绝非一个普通商贩该有。是沈砚的人？还是林大帅的探子？或者……是那晚韩烬提到的、也在寻找燕綏之的“另一伙人”？
我强作镇定，低下头，假装专注于手中的针线活，指尖却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我不能慌，不能自乱阵脚。或许只是我太过紧张产生的错觉？
货郎在村子中央的空地上逗留了约莫半个时辰，卖出去不少东西，也跟村民们打听了些附近的渔汛和山货行情。他的声音洪亮，谈笑风生，似乎与村民们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我始终用眼角的余光留意着他。他并没有再看向我这边，仿佛我只是一棵无关紧要的杂草。
终于，他挑起担子，摇着拨浪鼓，晃晃悠悠地朝着村外走去，身影消失在通往山林的小径尽头。
我暗暗松了口气，也许……真的是我多心了？
然而，这天夜里，我躺在茅屋的干草铺上，却辗转难眠。河风吹过破败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黑暗中，我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窥视着这座小小的村落，窥视着我这间摇摇欲坠的茅屋。
第二天，一切似乎恢复了平静。我照例去河边洗衣，帮何婆婆整理渔网。何婆婆依旧沉默寡言，只是在我帮她穿针时，浑浊的眼睛看了我一眼，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外乡人……少惹眼。”
我的心猛地一沉。连几乎不与外界接触的何婆婆都感觉到了吗？
下午，我去村口那棵大槐树下，想看看有没有从林家镇方向过来的行脚商人或者走亲戚的人，希望能听到更多关于外面局势的消息。
刚在树下的石头上坐了一会儿，就看见前日那个货郎，竟然又挑着担子，从另一条小路走进了村子！
他依旧戴着那顶斗笠，笑容满面，仿佛只是例行公事地再次巡回到这个村庄。村民们似乎对他去而复返并不奇怪，依旧有人围上去。
但这一次，我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目光，几次三番地、有意无意地扫过我所在的方向！
他不是路过！他是冲着我来的！他昨天来踩点，今天……是来确认，或者，是来采取行动的！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我的心脏。我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我站起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慢朝何婆婆家的方向走去。我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如影随形。
回到那半间茅屋，我迅速环顾西周。韩烬留给我的钱还剩下一些，我贴身藏好。除此之外，我一无所有。几件破旧的换洗衣物，甚至不值得打包。
逃！立刻就走！趁着他可能还在村里周旋，趁天黑之前！
我推开茅屋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正准备迈步出去，却猛地顿住了脚步。
院门口，爱吃潮州鱼面的杨霄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那个货郎，不知何时己经站在那里。他依旧挑着担子，斗笠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带着古怪笑意的嘴角。
“这位娘子，走得这么急，是要去哪里啊？”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我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果然找上门了！
“我……我去河边看看有没有野菜。”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
“哦？是吗？”货郎轻笑一声，将担子轻轻放在地上，空出的手看似随意地整理着斗笠的系带，但那动作，却透着一种猎手收紧绳索的从容，“娘子不是从林家镇来的吗？听说那边前几天，可热闹得很呐。”
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我不再犹豫，转身就想从茅屋另一侧那个破败的窗口跳出去！
“啧，何必呢？”货郎的声音陡然转冷。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我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急促的风声！不是冲我来的，而是——
“噗！”一声闷响。
我猛地回头，只见何婆婆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货郎身后，她手里那根用来撑门的粗木棍，正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货郎的后颈上！
货郎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狞笑凝固，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然后软软地瘫倒在地，斗笠滚落一旁，露出了一张略显精明却此刻写满惊愕和痛苦的脸。
何婆婆！这个平日里佝偻着背、沉默寡言的老妇人，此刻却像一尊守护神，手持木棍，浑浊的眼睛里迸射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锐利和狠决！
她看也没看地上昏迷的货郎，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用我几乎听不懂的、急促的本地土话低吼道：“快走！从后山走！他们不止一个人！”
他们？不止一个？
我瞬间明白了！这个货郎只是探路的棋子！后面还有同伙！
“何婆婆，你……”我看着她，心中充满了震惊和感激。
“别废话！快走！”何婆婆用力推了我一把，指向茅屋后方那片茂密的山林，“顺着山脊往东，别回头！快！”
我知道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我深深地看了何婆婆一眼，将这个瘦小却无比高大的身影刻在心里，然后一咬牙，转身冲出了茅屋，一头扎进了后山那片未知的、危机西伏的丛林之中。
身后，似乎传来了何婆婆用土话大声斥责着什么、以及搬动重物的声音。她是在制造混乱，为我拖延时间！
我不敢回头，拼命地向山上爬去。荆棘划破了皮肤，树枝抽打在脸上，我都浑然不觉。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炸开。恐惧、感激、对未知前路的茫然，以及对燕綏之更深的担忧，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吞噬。
但我不能停。停下来，就是死路一条。
燕綏之，如果你还活着，如果你能听到……请你，一定要撑住！
山林寂静，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和奔跑时踩断枯枝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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