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白石滩的山路崎岖难行。我按照韩烬指示的方向,尽量避开可能有人的大路,在杂草丛生的山林间穿行。身上的素色旗袍早己被树枝刮破了好几处,沾满了泥污和草屑,脚上的布鞋也快被磨穿。
身体的疲惫和疼痛几乎到达极限,但一股倔强的意志支撑着我。我不能倒下,绝不能。
首到日头偏西,我才终于看到了韩烬描述的那条蜿蜒的小河,以及河岸边那片散落着的、低矮破旧的茅屋和渔棚——白石滩。
这里比林家镇更加闭塞贫穷。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鱼腥味和水草的腥气。村民们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服,皮肤被河风和日头晒得黝黑粗糙,看到我这个突然出现的、衣着虽破旧但明显与本地人格格不入的外来者,都投来好奇而戒备的目光。
我按照韩烬的交代,没有过多打听,只是在村尾找到了一户看起来相对和善、只有一位寡居老妇的人家。我用韩烬给的钱,支付了比市价稍高一些的租金,租下了她家闲置的、堆放杂物的半间茅屋。
老妇人姓何,大家都叫她何婆婆。她话不多,眼神浑浊,但接过钱时,干瘪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满足。她没有多问我的来历,只是指了指那间需要我自己打扫的茅屋,便佝偻着身子回自己屋了。
茅屋低矮阴暗,西面透风,地上铺着干草。但我己经顾不上许多。我用破旧的水瓢从河里打了水,简单清洗了脸和手脚,又将茅屋勉强收拾出一个能躺下的角落。
躺在冰冷的、带着霉味的干草上,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在叫嚣着疼痛。但比身体更累的,是心。
燕綏之的身影,他受伤跃出窗口的画面,如同梦魇般反复出现。他还活着吗?他在哪里?伤得重不重?沈砚到底想把他怎么样?还有韩烬,他一个人去探查,会不会自投罗网?
无数个问题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内心。焦虑、担忧、恐惧,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对他的牵挂,几乎要将我逼疯。
我知道这样下去不行。我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只是在这里被动地等待。
接下来的几天,我尽量融入白石滩的生活。我帮何婆婆修补渔网(虽然笨手笨脚),学着辨认河滩上能吃的野菜,用所剩不多的钱换取一些必要的食物。我刻意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真正逃难至此、无依无靠的可怜女子,沉默寡言,逆来顺受。
村民们起初的戒备,在日复一日的观察中,渐渐淡化。他们开始习惯村尾何婆婆家多了这么一个沉默的、来自远方的“顾娘子”。
但我并没有停止观察和思考。我留意着每一个进入村子的陌生人,偷听着村民们关于外界(主要是河上游下游其他村镇)的闲聊,试图从中捕捉到一丝一毫与林家镇、与那晚冲突、与燕綏之相关的信息。
然而,白石滩太偏僻了。这里仿佛是被时代遗忘的角落,村民们关心的只有河里的鱼获、地里的收成和明天的口粮。关于外界的消息,传到这里时早己模糊不清,或者干脆失真。
首到我来到白石滩的第五天下午。
我正在河边清洗挖来的野菜,听到几个在河边修补渔船的男人在闲聊。
“……听说了没?前几天林家镇那边闹得好大动静!”
“咋了?又打仗了?”
“不是打仗,听说是在抓什么北边来的大人物!枪声响了半宿呢!”
“抓到了没?”
“谁知道呢!反正死了不少人……哦对了,老王头前几天去镇上卖鱼,回来说看见镇口贴了告示,好像在悬赏抓一个受了伤的男人,画像模模糊糊的,赏金这个数!”那人伸出五个手指,表情夸张。
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悬赏!受了伤的男人!是燕綏之吗?他还活着,而且在逃!
巨大的希望和更深的担忧同时涌上心头!他还活着!但他受伤了,并且被官方悬赏通缉!处境极其危险!
我强忍着激动,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慢洗着野菜,耳朵却竖得尖尖的,生怕漏掉一个字。
“啧啧,五个大洋啊!要是让咱碰上……”
“得了吧你!那种亡命徒,你敢碰?小心有命拿没命花!”
“也是……不过听说,不止官府在找,好像还有另一伙人也在暗中打听,出手阔绰得很……”
另一伙人?是沈砚他们?还是其他势力?
消息到此为止,男人们的话题又转回了鱼汛和天气。
我端着洗好的野菜,脚步虚浮地走回何婆婆家的小院,心潮澎湃。
他还活着!这是最重要的!
但我也必须尽快知道更多!他在哪个方向逃了?伤情如何?韩烬有没有找到他?
等待变得愈发难熬。我每天都会借口去河边洗衣或者挖野菜,在村口和河边徘徊,希望能遇到来自林家镇方向的人,或者听到更多消息。
又过了两天,消息没等来,却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这天傍晚,我正坐在茅屋门口借着最后的天光修补一件破衣服,一个穿着灰色短褂、戴着斗笠、货郎打扮的中年男人,挑着担子走进了村子。他一边摇着拨浪鼓,一边吆喝着卖些针头线脑、胭脂水粉。
这在封闭的渔村并不常见。村民们都好奇地围了上去。
那货郎笑容可掬,一边做生意,一边和村民们闲聊。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村尾,落在了独自坐在门口的我身上。
他的眼神,很平静,甚至带着点生意人的讨好。但不知为何,在与他对视的那一瞬间,我脊背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那是一种……被猎人盯上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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