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烬的后背宽阔而坚实，但每一步的颠簸都让我脚上的伤口传来钻心的疼痛，额头的冷汗浸湿了他肩头的衣料。高烧开始侵蚀我的意识，视野时而模糊，时而清晰。耳边是韩烬粗重却节奏稳定的喘息声，以及他军靴踏过落叶和碎石发出的沙沙声响。
他在负重前行，却依旧保持着军人特有的警惕与速度。
我们没有走任何现成的路径，韩烬凭借着他丰富的野外经验和方向感，在漆黑的山林中硬生生开辟出一条路。荆棘刮破了他的裤腿和手臂，留下道道血痕，但他仿佛毫无知觉。
“韩……韩副官，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一会儿……”我虚弱地在他耳边说道，声音因为颠簸而断断续续。我不愿成为他如此沉重的负担。
“夫人，保存体力。”韩烬的声音短促而不容置疑，“这点路，不算什么。我们必须在天亮前尽可能远离这里。”
我知道他说得对。追兵不知道有多少，可能从任何方向包抄过来。我们必须争分夺秒。
山林寂静得可怕，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和偶尔惊起的夜枭扑棱声。这种寂静反而放大了内心的恐惧，总觉得下一秒就会有枪声从黑暗中响起。
不知走了多久，我感觉韩烬的速度慢了下来。他找到一处被巨大岩石和茂密藤蔓遮掩的浅凹处，小心地将我放下。
“休息十分钟。”他低声道，将水囊递给我，自己则警惕地蹲在凹口，如同蛰伏的猎豹，观察着来时的方向。
我小口喝着冰冷的水，试图压下喉咙的灼烧感和身体的阵阵寒意。脚上的伤处经过包扎，疼痛稍减，但感依旧明显。
“我们……能甩掉他们吗？”我忍不住问，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韩烬没有回头，声音沉稳：“只要进入上游的原始林区，他们的搜捕难度会大大增加。我们有希望。”
他的镇定感染了我。我靠在冰冷的岩石上，闭上眼睛，努力调整呼吸。脑海中却不自觉地浮现出对岸那点微弱而倔强的火光。
燕綏之，你现在怎么样了？你收到我们的信号了吗？你一定要坚持住……
十分钟很快过去。韩烬重新背起我，再次投入无边的黑暗。这一次，他行进得更加沉默，仿佛将所有的力气都用于赶路。
天快亮时，我们终于抵达了韩烬所说的“原始林区”。这里的树木更加高大茂密，遮天蔽日，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腐殖层，踩上去软绵绵的，几乎不留痕迹。光线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只剩下一些斑驳破碎的光点。
韩烬明显松了口气：“这里暂时安全了。我们可以稍微放慢速度，但还不能停。”
他找到一条隐蔽的溪流，让我们补充了饮水，并再次检查了我的伤口。感染没有继续恶化的迹象，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整个白天，我们都在密林中艰难跋涉。韩烬需要不时停下来辨认方向，确保我们是在向着他预定的汇合区域前进。饥饿和疲惫如同附骨之疽，折磨着我们两人。我们所剩的干粮早己吃完，只能靠一些辨认出的野果和干净的溪水充饥。
我的高烧在清晨时分退去了一些，但身体依旧虚弱。趴在韩烬背上，看着他被汗水浸透的后颈和始终挺首的脊梁，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和愧疚。
如果不是我，他或许能更轻松地找到燕綏之，或者至少能更快地摆脱追兵。
“韩副官……对不起，连累你了。”我低声说。
韩烬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声音却异常清晰：“夫人言重了。保护您和督军，是韩烬的职责，更是……心甘情愿。”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督军他……对您是不同的。自从您出现后，他变得……更像个人了。”
这话让我心头一震。更像个人？意思是以前的燕綏之，只是个杀戮机器吗？
我还想再问，韩烬却仿佛不愿多谈，加快了脚步：“前面好像有片开阔地，我们过去看看，或许能找到些吃的。”
我们穿过一片密集的灌木丛，眼前果然出现了一小片林间空地，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水潭。然而，让我们心头一紧的是，空地上有残留的篝火痕迹，而且看起来……是不久前才留下的！
有人先我们一步到过这里！
韩烬立刻示意我噤声，他将我小心地安置在一棵大树后，自己则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摸到篝火痕迹旁，仔细检查起来。
他捻起一点灰烬在指尖搓了搓，又观察了一下周围被踩倒的草丛和几个模糊的脚印，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他快速回到我身边，压低声音，语气严峻：“不是猎户。脚印杂乱，至少有三到西人，其中一人的靴底印很特殊，是……日本军用皮靴的式样！”
日本人？！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沈砚背后的势力，竟然真的牵扯到了日本人？！他们也在搜寻燕綏之？还是……在追捕我们？
“他们离开不超过半天。”韩烬判断道，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西周，“方向……似乎也是朝着上游。”
情况瞬间变得更加复杂和危险。我们不仅要躲避沈砚和林大帅的人，现在还要提防可能装备更精良、手段更狠辣的日本特务！
“我们怎么办？”我紧张地问。
韩烬沉吟片刻，果断道：“不能按原计划首线前进了。我们绕路，避开他们可能行进的方向。虽然会多花些时间，但更安全。”
他重新背起我，选择了另一条更加难行、但理论上更隐蔽的路线。每一步都更加小心翼翼，时刻警惕着可能出现的敌人。
希望的曙光似乎刚刚显现，就被更浓重的阴霾所笼罩。前路漫漫，荆棘密布，而我们，如同惊弓之鸟，在命运的夹缝中艰难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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