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沈砚达成“合作”协议后，我在那处隐秘的石室暂时安顿下来。影十七送来了干净的食物、水和一些治疗脚伤的药膏。沈砚则开始向我传递一些经过筛选的、关于镇内局势的情报。
燕綏之在“济世堂”密室养伤，情况稳定。
韩烬腿伤好转，己能活动。
日本特务活动愈发猖獗，似乎在策划某种行动。
镇内驻军内部，似乎也有暗流涌动，并非铁板一块。
每一份情报都像一块拼图，让我对林家镇这个小小的舞台下隐藏的巨大旋涡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三天后的一个深夜，影十七带来了一份特殊的情报，以及沈砚的一个请求。
“顾小姐，这是督军那边暗中递出的消息。”影十七将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交给我。
我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凌厉而熟悉的字迹，是燕綏之的笔迹：
【安否？】
只有两个字，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穿透了层层阴谋与算计，首抵我心间。他是在问我，是否安全。
我的心湖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涟漪阵阵。在自身重伤、处境未明的情况下，他首先问的，竟是我的安危。
沈砚的请求随之而来：“顾姑娘，督军伤势未愈，不宜妄动，但镇内局势瞬息万变，我们需要与他建立更首接、更安全的联系渠道。你，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
我明白沈砚的意思。由我出面，与燕綏之接触，既能传递信息，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安抚和影响他。这是作为“合作者”的我，需要承担的责任，也是我了解真相、参与棋局的开始。
我没有犹豫太久。“好，我去见他。如何安排？”
次日傍晚，天色将暗未暗。我换上了一套影十七准备的、符合镇内普通妇人身份的粗布衣裙，用头巾包住了大半张脸，在影十七的暗中护送下，悄无声息地潜回了林家镇。
镇内的气氛果然比之前更加紧张，巡逻的士兵明显增多，盘查也严格了许多。但影十七显然对镇内的每一条小巷、每一个角落都了如指掌，他带着我如同游鱼般在建筑的阴影中穿行，避开了所有可能的耳目。
最终，我们来到了“济世堂”后巷的一扇极其隐蔽的小门前。影十七有节奏地敲了几下门，门从里面无声地打开一条缝，韩烬警惕的脸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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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您真的没事！太好了！”韩烬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我点了点头，目光却越过他，投向了里间那扇虚掩的房门。
韩烬会意，低声道：“督军在里面，刚换过药。”他示意我自己进去。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房门。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药味。燕綏之靠坐在床榻上，身上盖着薄被，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不再像矿洞中那般涣散，重新凝聚起了属于他的、锐利而深沉的光芒。
他看到我走进来，目光骤然定住，如同鹰隼锁定了猎物。那眼神极其复杂，有关切，有审视，有探究，还有一丝……我无法准确描述的、如同暗流般涌动的情绪。
我们就这样对视着，谁也没有先开口。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最终还是他先打破了沉默，声音依旧嘶哑，却平稳了许多：“……你来了。”
“我来了。”我走到床榻边，隔着几步的距离停下，“你的伤怎么样了？”
“……死不了。”他依旧是那句话，但语气似乎少了些以往的冷硬。他的目光落在我被头巾包裹、只露出眼睛的脸上，缓缓道：“……沈砚……都告诉你了？”
“大部分。”我坦然承认，“包括你的‘考场’，包括‘革新派’，包括我作为‘变数’的价值。”
燕綏之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扯动了一下，像是自嘲，又像是别的什么：“……你……恨我吗？”
这个问题如此首接，让我猝不及防。恨吗？当然恨。恨他的强取，恨他的霸道，恨他将我当作棋子推向险境。
但看着眼前这个重伤未愈、眼神深处似乎也藏着疲惫和挣扎的男人，那纯粹的恨意，似乎也掺杂了一些别的、更复杂的东西。
“恨过。”我如实回答，声音平静，“但现在，我更想知道，在这场你和沈砚的赌局里，你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你真的甘心，只做他实现‘新生’计划的……‘工具’吗？”
燕綏之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有黑色的火焰在跳动。他看着我，久久没有回答。
窗外，林家镇的夜色渐浓，而在这间小小的密室里，两颗饱经磨难、隔着重重心防的心，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试探着，靠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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