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斋的话语，平淡得就像是在问“今天天气不错”，但落在夜宸的耳中，却比九幽魔神的审判还要冰冷，还要令人绝望。
两个选择。
一个生，一个死。
不，或许两个都是死。
第一个选择，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听起来是放他一条生路，但夜宸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前脚踏出这个院子，后脚就会被那条恐怖的土狗一口吞掉，连神魂都剩不下。这个年轻人，绝对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
第二个选择，留下来当杂役。那更是生不如死！他堂堂魔宗少主，未来的魔道至尊，竟要留在这山野之地，与一个叛徒为伍，端茶倒水，劈柴种地？这份屈辱，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他的大脑在疯狂运转，试图寻找第三条路。
可是，没有。
在这座小院里，在这方被绝对法则笼罩的领域中，他就像是蛛网上的飞蛾，任何挣扎都是徒劳。对方就是那只蜘蛛，可以随心所欲地决定他的生死。
怎么办？
真的要屈服吗？
夜宸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挣扎。他的道心，不允许他低头！他宁可站着死，也绝不跪着生！
“看来，你很难选啊。”李景斋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善解人意地笑了笑，“没关系，我帮你选。”
说着，他缓缓地抬起了手。
这个动作，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李景斋抬手的瞬间，夜宸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足以令天地都为之冻结的恐怖杀机！
他知道，自己若再不做出决定，下一刻，就是神形俱灭的下场！
“我……选第一条！”
在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夜宸终究还是选择了屈服。他几乎是从牙缝里，吼出了这西个字。
“哦？想通了？”李景斋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脸上露出了“孺子可教”的表情，“这就对了嘛。和气生财，打打杀杀的多不好。”
他收回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那……慢走，不送。”
夜宸死死地盯着李景斋，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自己的灵魂深处。他知道，今天这番奇耻大辱，若不报，他此生道途将止步于此！
他缓缓转身，动作僵硬。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山火海之上。
柳沧云和林清雪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紧紧地盯着夜宸的背影，生怕他耍什么花样。
就在夜宸即将走到篱笆门口，即将踏出这个小院的范围时，他的眼中，猛地爆发出了一股怨毒与疯狂！
“今日之辱，本座记下了！”
“山不转水转，我们……后会有期！”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咬舌尖，喷出一口精纯的本命魔血！
那魔血在空中瞬间燃烧，化作了一个无比复杂、无比邪异的血色符文！
“血遁大法！”
轰！
血色符文轰然炸开，化作一团浓郁的血雾，将夜宸的身影瞬间吞噬。一股撕裂空间的力量从中爆发，眼看就要带着他遁入虚空，逃之夭夭！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柳沧云和林清雪都是一惊！
他们没想到，在这等绝境之下，这魔头竟还敢反抗，甚至不惜燃烧本命精血，施展这等禁术！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出手拦截之时，却发现自己又多虑了。
因为，那只趴在门口的大黄狗，又一次不耐烦地掀了掀眼皮。
它只是……抬起了一只爪子，对着那团血雾，随意地，凌空拍了一下。
啪。
一声轻响，仿佛拍苍蝇。
下一刻，那团刚刚撕裂了空间，即将遁走的血雾，就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猛地一滞。其中蕴含的空间法则之力，瞬间被拍得支离破碎！
“噗！”
血雾之中，传来了夜宸一声痛苦的闷哼。
紧接着，一道狼狈不堪的身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从血雾中倒飞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砰”的一声，重重地摔在了远处的桃林之中，压断了无数枝丫，生死不知。
“……”
柳沧云和林清雪，再次陷入了沉默。
强。
太强了。
这己经不是强不强的问题了，这完全是不同维度的碾压。
大乘期的魔宗少主，燃烧精血施展的保命禁术，在这只神犬面前，就跟小孩子的把戏一样，随手一巴掌就拍下来了。
这要是传出去，整个修仙界的世界观都得崩塌。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李景斋，则是满脸嫌弃地看着那团还未散尽的血雾。
“搞什么啊……”他皱着眉，挥了挥手，像是要赶走难闻的气味，“说走就走嘛，怎么还玩起角色扮演忍者来了？放烟雾弹？还弄得血里呼啦的，多不卫生。”
他看着远处桃林里那个摔得七荤八素，一动不动的身影，摇了摇头。
“这又是何苦呢？跑就跑，还非要整个高难度动作，这下好了，摔着了吧？”
他转过头，看向还呆立在原地的蛮牛，指了指桃林的方向，吩咐道：“那个……牛啊，你去看看你家少主，还有气没。要是没死，就麻烦你把他拖远点，别脏了我的地方。”
“是，先生！”蛮牛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桃林走去。
至此，一场足以颠覆南境格局的危机，就在李景斋的谈笑风生与大黄狗的一巴掌之间，被消弭于无形。
小院，再次恢复了平静。
柳沧云和林清雪看着眼前这位依旧云淡风轻的前辈，心中的敬畏，己经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
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该走了。
今日所得的机缘，己经太多太多，多到他们需要用余生去消化。再继续叨扰下去，不仅失了礼数，他们自己也怕承受不住。
“前辈。”柳沧云整理了一下衣袍，对着李景斋，深深地行了一个大礼。
“今日得遇前辈，聆听教诲，蒙受天恩，晚辈……感激不尽！”
林清雪也随之盈盈一拜，清冷的声音中带着无比的真诚：“前辈再造之恩，清雪永世不忘。”
李景斋见状，连忙将两人扶起。
“哎，老先生，林姑娘，你们这是干什么，太客气了。”他笑着说道，“你们能来我这穷乡僻壤做客，是我的荣幸才对。怎么这就要走了？”
“前辈所赐机缘，我二人需尽快回去闭关消化，不敢再多做叨扰。”柳沧云恭敬地答道。
李景斋闻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也好。那我就不留你们了。以后若是有空，随时欢迎再来。”
“晚辈……定会再来拜见前辈！”柳沧云激动地说道。
能得到前辈这句承诺，比得到任何天材地宝都让他高兴！
临行前，柳沧云似乎想起了什么，他从储物戒指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枚通体晶莹，散发着淡淡空间波动的玉简，双手奉上。
“前辈，此乃我青云剑宗的‘传讯玉简’，虽是凡物，但只要您捏碎它，晚辈无论身在何处，都能在三息之内感知到。日后前辈若有任何差遣，只需以此物传讯，晚辈定当万死不辞！”
李景斋看着那块晶莹剔透的玉简，入手温润，像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
传讯玉简？
听起来好高级的样子。
他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看，也没发现什么按钮或者开关。
“这个……怎么用？”他好奇地问道。
“只需……捏碎即可。”柳沧云答道。
李景斋：“……”
捏碎了……还怎么用第二次？
他顿时明白了。这玩意儿，八成就是个信物。跟古代那种摔杯为号一个道理。
他笑了笑，将玉简收了起来：“好，这东西不错，挺漂亮的。多谢老先生了，我正好缺个镇纸。”
柳沧云和林清雪听了，嘴角又是一阵抽搐。
能进行超远距离空间传讯的无价之宝……被前辈当成了……镇纸？
罢了，罢了。以前辈的境界，世间万物，在他眼中或许真的没什么区别。
两人再次对着李景斋深深一拜，又对着门口的大黄狗恭敬地行了一礼，这才一步三回头地，恋恋不舍地向着来时的路走去。
李景斋站在门口，微笑着挥手送别，首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桃林深处。
……
柳沧云和林清雪，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走出了那片让他们脱胎换骨的山谷。
当他们穿过那层无形的界限，重新踏入天断山脉外围的迷雾中时，两人都感觉像是从一个温暖的仙境，重新回到了凡尘。
“师尊，我们……”林清雪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今日的经历，如梦似幻。
“回去之后，立刻闭关！”柳沧云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今日之事，一字一句，都不可对外人泄露！否则，不仅会给我青云剑宗带来灭顶之灾，更是对前辈的大不敬！”
“弟子明白。”林清雪郑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沉默着，又向前走了几步。
突然，柳沧云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脚步猛地一顿。他缓缓地，有些不敢置信地，转过了身，望向了身后那片山谷的方向。
林清雪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这一眼，让两人的呼吸，瞬间停止了。
只见身后，那片原本在他们眼中，只是几间普通茅屋、一片寻常菜地的小院，此刻，在他们脱离了那方领域的法则笼罩之后，竟是显露出了它真正的、令人神魂都为之战栗的……本来面目！
那哪里是什么茅屋！
分明是一座悬浮于九天之上，被无尽混沌之气包裹，由亿万星辰琉璃瓦和鸿蒙白玉柱构筑而成的……无上天宫！
天宫之上，大道符文流转，仙音阵阵，瑞兽虚影盘旋。
而那位青衫前辈，正负手立于天宫门前，他的身影，在这一刻变得无比伟岸，仿佛与整片天地融为了一体。
柳沧云和林清雪，呆呆地站在原地，如遭雷击，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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