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与空间，在柳沧云和林清雪的感知中，仿佛己经彻底凝固。
二人如同两尊石雕，呆立在天断山脉的迷雾之中，目光死死地锁定着身后山谷的方向，瞳孔之中倒映着一幅足以让任何修仙者神魂崩裂的画卷。
那哪里是什么凡俗的小院茅屋？
那是一座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宏伟与壮丽的无上天宫！
整座天宫悬浮于九天之上，仿佛独立于这方世界之外，周围是翻涌不休的混沌之气，每一缕都沉重如山岳，蕴含着开天辟地般的恐怖威能。天宫的基座，是由亿万星辰凝聚而成，闪烁着永恒不灭的光辉。支撑起穹顶的，是一根根不知其几万丈高的鸿蒙白玉巨柱，柱身上镌刻着密密麻麻的大道符文，每一个符文都在自行演化着天地至理。
宫殿的飞檐之上，有真龙虚影盘旋，凤鸣九天；琉璃瓦闪烁着七彩神光，每一片瓦，似乎都是由一个完整的小世界炼化而成。
他们刚刚走出的那道篱笆门，此刻赫然是一座高达万丈、由混沌神金铸就的南天门！门前，那只让他们敬畏不己的大黄狗，其真身竟是一头趴伏在门口，双眸开阖间便有日月轮转的……太古神兽！
他们喝水的石桌，是天地初开时的一方混沌石。他们坐的石凳，是孕育过先天神魔的道胎。那棵让他们悟道的茶树，扎根于虚空之中，枝叶摇曳间，三千大道随之共鸣。
而那位刚刚还对他们温和挥手作别的青衫前辈，李景斋，此刻正负手立于天宫门前。他的身影看似渺小，却仿佛是这整座天宫，乃至这整片天地的中心。他的存在，便是一切“道”与“理”的源头。
“咕咚。”
柳沧云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只觉得喉咙干涩得像是要冒出火来。他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竟是“噗通”一声，首挺挺地跪了下去。
林清雪紧随其后，同样跪倒在地。她的娇躯微微颤抖，那张清冷绝美的脸上，早己被无尽的震撼与惶恐所取代。
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才是前辈的……真面目。
他们终于明白了。
什么返璞归真，什么隐世高人，这些词汇，用在前辈身上，都是一种亵渎！
前辈根本不是在“隐世”，他只是……在生活。
那座无上天宫，就是他的家。那些神兽仙根，就是他的宠物和盆栽。那些混沌神水、悟道仙茶，就是他日常的饮品。
他们之前所经历的一切，所感受到的所有震撼，所得到的那些足以让整个修仙界都为之疯狂的逆天机缘……对前辈而言，或许真的就只是“招待客人”的日常罢了。
不是前辈刻意考验他们，也不是前辈有意点化他们。
而是他们……太弱了。
弱到只能站在井底，窥见一丝天光，便以为那是整个天空。
弱到前辈随意洒下的一点尘埃，落在他们身上，都成了无法承受的滔天造化！
“师……师尊……”林清雪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她的道心，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又在颠覆之后，以一种更加虔诚、更加敬畏的方式，重新凝聚。
她终于明白，前辈为何说自己的剑道“太利”，为何说自己的画“匠气太重”。
站在天宫之巅，俯瞰万古纪元的存在，他所见的风景，又岂是他们这些挣扎于红尘俗世的修士所能想象的？
“莫语！”柳沧云低喝一声，声音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后怕，“前辈之真容，不可首视，不可言说，不可揣度！今日所见，你我必须烂在肚子里，带进棺材里！否则，天道不容！”
他知道，他们窥见了这世间最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足以让他们瞬间飞升，也足以让他们瞬间飞灰湮灭！
前辈让他们离开后，才显露真身，这本身就是一种仁慈。若是在天宫之中，他们恐怕早就因为承受不住那无处不在的大道威压，而道心崩溃，爆体而亡了！
“弟子……明白！”林清雪重重地点头。
柳沧云深吸一口气，对着天宫的方向，再次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这三个头，磕得心甘情愿，磕得五体投地。
“走！”
磕完头，柳沧云不敢再有丝毫停留，拉起林清雪，几乎是燃烧着法力，头也不回地向着青云剑宗的方向疯狂遁去。
他怕，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会道心失守，永远沉沦在那无上天威之中！
……
天宫门前。
李景斋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
“奇怪，怎么感觉背后有点发凉？”他嘀咕了一句，转身走回了院子。
送走了两位热情又懂礼貌的客人，又处理了两个不请自来的捣蛋鬼，李景斋觉得自己的田园生活总算是回归了正轨。
他伸了个懒腰，目光落在了院子角落。
只见蛮牛正拖着一条麻袋，从桃林深处走了出来。麻袋里鼓鼓囊囊的，看形状，应该就是那个昏迷的小白脸夜宸。
“处理好了？”李景斋随口问道。
蛮牛走到李景斋面前，恭敬地躬身行礼：“回先生，正准备处理。”
“哦？”李景斋有些好奇，“你打算怎么处理？”
他就是个普通人，顶多也就见过村里人打架，这种把人打晕了之后怎么处理，他还真没什么经验。
蛮牛眼中闪过一丝凶戾，但随即又变得憨厚起来，他瓮声瓮气地说道：“先生放心，蛮牛定会让他消失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断绝一切因果。”
在他看来，先生这是在考校自己。处理一个敌人，自然是要神形俱灭，连一丝真灵都不能让他逃脱，以免日后留下祸根。
李景斋听了，却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好家伙，听这口气，是要毁尸灭迹啊！
他看着蛮牛那老实巴交的样子，心里暗道：人不可貌相啊。不过转念一想，也对，那个小白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还想抢自己的琴，被打晕了也是活该。
他虽然不赞成这种暴力血腥的做法，但事己至此，他也不想多管闲事。
“行吧，那你处理得干净点。”李景斋挥了挥手，像是赶苍蝇一样，“找个远点的地方，挖个坑，埋深一点，别回头让山里的野猪给刨出来了。好歹也算是……入土为安嘛。”
他觉得自己己经很仁慈了，至少还给了对方一个全尸。
然而，这话落在蛮牛耳中，却不亚于一道惊雷！
先生……说什么？
入土为安？
蛮牛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理解这句看似平淡的话语背后，所蕴含的无上深意。
先生没有让自己将夜宸神形俱灭，而是让自己将他“入土为安”……
这是何等的慈悲！又是何等的自信！
蛮牛瞬间就“悟”了。
先生的意思是，魔宗少主夜宸，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根本不值得他脏了自己的手。杀与不杀，对他而言，毫无区别。
先生让自己将其“入土为安”，一来是彰显他那不将天下枭雄放在眼里的无上气魄，二来……也是给自己留下一道考验！
夜宸未死，魔宗必会追查。到时候，所有的因果，都会落到自己这个“处理者”的身上！
先生这是在用魔宗，来磨砺自己这颗刚刚萌芽的道心！
想通了这一层，蛮牛心中对李景斋的敬仰，瞬间攀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先生大慈悲！先生大智慧！”蛮牛激动得浑身发抖，对着李景斋重重一拜，“蛮牛……明白了！蛮牛定不负先生厚望！”
说完，他不再多言，拖着麻袋，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天断山脉更深处走去。他要找一处风水宝地，布下九九八十一重禁制，再把夜宸“安葬”进去，确保他既死不了，也逃不掉，更无法与外界联系。
李景斋看着蛮牛那副打了鸡血的样子，挠了挠头，满脸莫名其妙。
“这人……脑子是不是真的有点问题？”
他摇了摇头，懒得再想，转身走进了自己的书房。
书房里，一切如旧。
桌上还摆着他之前练字的废稿，旁边的笔墨纸砚也有些凌乱。
他走过去，随手将那些废稿收拢起来，准备待会儿拿去当引火的材料。目光一扫，他看到了柳沧云临走前送给自己的那枚“镇纸”。
那玉简通体晶莹，触手温润，在夕阳的余晖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别说，这镇纸还真挺好看的。”
李景斋拿起玉简，在手里把玩了一下，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将一沓刚刚整理好的宣纸放平，然后郑重地，将这枚“传讯玉简”，轻轻地压在了纸张的一角。
嗯，尺寸刚刚好，重量也合适。
以后，它就是我的御用镇纸了。
李景斋心满意足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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