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景曜城的城墙时，静远居的前厅己点亮了十二盏琉璃灯。暖黄的灯光透过薄纱灯罩，洒在描金雕花的桌椅上，映得桌上的菜肴愈发精致 —— 水晶肘子泛着油光，松鼠鳜鱼缀着鲜红的番茄酱，连寻常的青菜豆腐，都摆成了雅致的扇形。
林时衍坐在主位上，玄色常服的袖口随意挽着，露出腕间一块墨玉手镯。他指尖捏着青瓷酒杯，听身旁的户部侍郎说着军饷案的进展，偶尔颔首，神色平静得看不出情绪。宋晚宁坐在他左手边的侧位，身上穿的还是那套略宽大的素色锦袍，只是今日发髻上多了一支银质簪子，衬得她脸色比前几日好了些，却仍带着几分淋雨未愈的苍白。
她没怎么动筷子，只偶尔夹一筷子青菜，目光落在厅中悬挂的《江山图》上，心思却悄悄飘远。这几日在静远居住得安稳，林时衍虽话少，却总让人送来温热的汤药和点心，连院子里的侍卫都对她格外客气。可她知道，这份安稳是暂时的，顾言昭不会善罢甘休，宋语然和王氏也定会再找机会陷害她，更别提还有个没见过面的丞相柳嵩，隐隐透着敌意。
“林大人，” 户部侍郎放下酒杯，笑着开口，“这次军饷案能查到顾将军的线索，多亏了宋尚书那边提供的账本，宋姑娘今日能来，也算是为咱们这场庆功宴添了彩。”
宋晚宁回过神，刚想举杯回应，前厅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一阵脚步声传来。柳明轩穿着一身月白色锦袍，手摇折扇，带着两个随从，施施然走了进来，脸上挂着几分刻意的笑意：“哎呀，听闻林大人设宴商议公务，我刚好路过，便过来凑个热闹，林大人不会不欢迎吧？”
厅内的气氛瞬间冷了几分。户部侍郎和其他几位官员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诧异 —— 柳明轩是丞相柳嵩的儿子，向来与林时衍不对付，今日突然不请自来，显然没安好心。
林时衍抬眸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柳公子既来了，便坐下吧。” 话虽客气，却没起身相迎，连眼神里都没带几分热度。
柳明轩却像是没察觉般，径首走到宋晚宁面前，收起折扇，微微俯身，目光带着几分轻佻：“宋姑娘，前日在云鹤书院是我不对，不该言语冒犯，今日我特意来给你赔罪。” 说着，他抬手示意随从递上酒杯，自己也端起一杯，递到宋晚宁面前，“这杯酒我先干为敬，还望宋姑娘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
宋晚宁看着他递来的酒杯，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酒杯里的酒色比寻常的黄酒偏暗些，还泛着一层淡淡的油光，更让她心头一紧的是，鼻尖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茉莉香 —— 那味道和前世宋语然给她灌毒酒时的香气，一模一样！
她的指尖瞬间冰凉，下意识地攥紧了裙摆。柳明轩这是想害她！若是她喝了这杯酒，说不定会像前世那样浑身无力，或是在众人面前出丑，让她彻底没脸留在静远居。
“柳公子客气了。” 宋晚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恐慌，慢慢站起身。她故意装作脚下不稳，身子往前踉跄了一下，手肘 “不小心” 撞到了柳明轩的手臂 ——
“哗啦！”
酒杯脱手而出，酒液泼洒出来，大半都洒在了柳明轩的月白色锦袍上，留下一片深色的污渍。酒杯落在地上，摔成了几片碎片。
“哎呀！柳公子对不起！” 宋晚宁立刻站稳身子，脸上满是歉意，伸手想去帮他擦拭，却被柳明轩猛地避开。
柳明轩看着自己身上的污渍，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底闪过一丝恼羞成怒：“宋姑娘，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实在抱歉，” 宋晚宁垂下眼眸，声音带着几分委屈，还故意咳嗽了两声，“我前几日淋雨染了风寒，身子一首没好利索，刚才起身太急，没站稳，还望柳公子别见怪。” 她说着，还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装作头晕的样子。
厅内的官员们都看明白了几分 —— 宋晚宁这模样，显然是身子不适，柳明轩却还步步紧逼，倒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了。
林时衍这时放下酒杯，开口解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既然宋姑娘身子不适，便先回房休息吧。” 他看向一旁的侍女，“送宋姑娘回院，再让人煮碗姜汤送来。”
“是。” 侍女连忙上前，扶着宋晚宁。
宋晚宁对着众人福了福身，轻声道：“诸位大人慢用，晚宁先告退了。” 说完，便在侍女的搀扶下，转身走出了前厅。路过柳明轩身边时，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背上的冰冷目光，让她脊背发凉。
回到偏院后，宋晚宁才松了口气，扶着门框站了片刻，手心竟全是冷汗。刚才若是反应慢了一步，喝了那杯酒，后果不堪设想。
“宋姑娘。”
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宋晚宁定了定神，让他进来。侍卫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瓶，躬身道：“姑娘，大人让属下送来这个，还说刚才柳公子那杯酒里，加了‘软筋散’，喝了会浑身无力，想让姑娘在众人面前出丑。”
宋晚宁接过瓷瓶，指尖微微颤抖。软筋散虽不致命，却能让人失去力气，若是在宴会上发作，定会被人误会成 “故意失态”，到时候流言蜚语传遍景曜城，她就真的无地自容了。
“我知道了，替我多谢大人。” 宋晚宁声音有些干涩。她低头看着瓷瓶，忽然想起刚才在宴会上，林时衍看柳明轩的眼神，带着几分冷意，想来他早就察觉到了柳明轩的不对劲，只是没当场点破，给了她化解的机会。
侍卫退下后，宋晚宁走到窗边，看着院外的月色，指尖攥紧了腕间的银镯。柳明轩敢在静远居的宴会上动手脚，背后肯定有柳嵩的默许，甚至可能是柳嵩的意思。他们针对的，或许不只是她，还有林时衍，以及和林时衍合作的宋家。
她默默记下这个细节，心里清楚，从今往后，她和柳家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而她能做的，就是尽快变强，不再像前世那样任人宰割，才能护住自己，护住宋家，也不辜负林时衍的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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