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牛村的秋收刚过,晒谷场上堆满了金黄的稻穗。金伟蹲在谷堆旁,手里捏着半块烤红薯——这是阿梨偷偷塞给他的。她蹲在一边,正用树枝在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字:“人”“口”“手”。
“这是‘人’。”阿梨指着地上的痕迹,“金叔,你说要写本书,教大家认字,就从这些字开始吧?”
金伟望着她认真的模样,心头一暖。自那日刘虎被吓退后,青牛村的村民对他的态度彻底变了。从前躲着他走的妇人会主动送来自己腌的咸菜,老人们见了他便作揖,连最调皮的孩童都知道,村头的济民堂里有个“能治病的金先生”。
“阿梨,”金伟放下红薯,“光认字不够。我还要教他们算数——知道怎么算粮食的重量,怎么记账,才不会被粮商坑。”他摸出怀里的药箱,翻出一本前世带来的《九章算术》残卷,“等冬天农闲了,咱们就开蒙学馆。”
阿梨的眼睛亮了:“那…我能去吗?”
“当然。”金伟笑了,“你是我第一个学生。”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村东头的张婶,她扶着拐杖,满脸焦急:“金大夫!我家老头子…他突然说不出话,舌头首打卷,您快去看看!”
金伟抓起药箱就走。阿梨拎着装满草药的竹篮跟上,两人穿过晒谷场时,几个村民正围在一起议论:“张叔这是中了邪吧?前儿还好好的…”“肯定是刘老西搞的鬼!他家那口井前儿淹死过人…”
金伟脚步一顿,回头道:“别瞎猜。先把张叔扶到济民堂,我来治。”
张叔的情况比想象中严重。他蜷缩在病床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舌苔紫黑,脉象弦滑——这是典型的“中风”之兆,在这个没有血压计、CT的时代,村民们只会将其视为“邪祟上身”。
“阿梨,取‘至宝丹’。”金伟一边施针,一边吩咐,“用温水化开,撬开他的嘴喂下去。”
阿梨手忙脚乱地捧来药瓶。金伟取了半粒至宝丹,用银匙压碎,混着温水喂进张叔嘴里。片刻后,张叔喉间发出一声闷响,吐出一口黑血,舌头渐渐能活动了。
“醒了!”张婶喜极而泣,“金大夫,您真是…真是活神仙!”
金伟擦了擦额角的汗,摇头道:“不是神仙。是病,就得治。”他转向围观的村民,“中风不是邪祟,是气血上逆。以后若遇着类似症状,记着用针刺‘人中’‘合谷’,再喂服至宝丹。”
人群里响起抽气声。有个老汉颤巍巍地问:“金大夫,我家那口子前儿也说头晕…是不是也中了风?”
“头晕未必是中风,可能是气血不足。”金伟蹲下来,拉着老汉的手,“明儿你带他来济民堂,我给他把把脉。”
这一日,济民堂的门槛几乎被踏破。从头晕的樵夫到牙痛的妇人,从摔破头的孩童到咳血的老人,村民们带着各种病痛涌来。金伟应接不暇,阿梨便在一旁帮忙递药、熬汤,两人忙到月上梢头才歇下。
深夜,金伟趴在药柜上打盹,被阿梨轻轻推醒:“金叔,外面有人。”
金伟猛地抬头,看见庙门外站着个穿青衫的书生。那人背着书箱,腰间挂着玉佩,气质与村里的粗汉截然不同。
“金大夫?”书生拱手,“在下姓苏,名墨,是县学来的教谕。”
县学教谕?金伟心里一凛。大离朝的县学教谕虽只是个九品小官,却掌管着一县的文教,最是看重“体统”。他来济民堂,恐怕没安好心。
“苏教谕深夜到访,有何贵干?”金伟不动声色。
苏墨扫了眼庙内的药渣和草垛,皱眉道:“金大夫,你这济民堂…怕是不合规矩吧?”
“规矩?”
“县里有规定,民间不得私设医馆。”苏墨从袖中抽出一张文书,“你看——”
金伟瞥了眼文书,冷笑道:“这是去年户部发的‘禁巫令’,说的是禁止民间‘妖言惑众’的巫医。可我这济民堂,治的是病,用的是药,何来‘妖言’?”
苏墨被噎了一下,随即换了副笑脸:“金大夫误会了。下官是听说,你近日治好了不少疑难杂症,连‘痘疹见风’这种歪理都敢说…县太爷说了,你这般‘标新立异’,恐要引得百姓不安。”
“引不安?”金伟站起身,身高竟比苏墨还高半寸,“苏教谕,你可知昨日西头村的妞妞?若依着‘痘疹要关屋’的老规矩,她早闷死了!你可知村东头的张叔?若信‘邪祟上身’,早被烧了棺材!百姓要的不是什么‘规矩’,是活命!”
苏墨脸色发白:“你…你这是污蔑朝廷!”
“我污蔑的是你。”金伟从药箱里取出一本账册,甩在苏墨面前,“这是我记的,这一个多月来济民堂治过的病人数——一百三十七个。其中,有三十二个是被‘巫医’耽误的重症,有十七个是被‘老规矩’害的险症。苏教谕,你若真为朝廷着想,就该帮我,而不是坏我。”
苏墨盯着账册,手指微微发抖。他出身寒门,早年也曾见过民间疾苦,只是入了官场,渐渐忘了初心。此刻看着账册上的数字,他忽然想起自己幼时,母亲为给他请大夫,把陪嫁的银簪都卖了——和这些村民的处境,何其相似?
“你…你想要什么?”他声音发虚。
“我要你帮我在县学开一门‘格物课’。”金伟说,“教孩子们算数、天文、地理。让他们知道,天不是圆的盖子,地不是方的棋盘,生病不是邪祟作怪。”
苏墨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好。明日我去回禀县太爷。”
“不必。”金伟将账册塞回他怀里,“你若真想帮百姓,就自己去查。青牛村的王二柱媳妇,西头村的妞妞,村东头的张叔——他们的命,比县太爷的脸色金贵。”
苏墨握紧账册,转身离去。阿梨望着他的背影,轻声问:“金叔,他…会帮我们吗?”
“会的。”金伟望着天上的月亮,“因为他也曾是‘被踩在泥里的人’。”
次日清晨,金伟正在熬药,阿梨慌慌张张跑进来:“金叔!县学的学生们来了!”
“学生们?”
话音未落,庙外传来喧哗声。一群穿着青衫的少年少女涌进来,为首的正是苏墨。他手里举着县太爷的手谕,大声道:“县太爷有令!济民堂治病救人,有益民生,准其存续!另,着县学增设‘格物馆’,由金伟先生主讲!”
人群炸开了锅。有村民跪下来磕头:“谢县太爷!谢金大夫!”有孩子追着苏墨问:“先生,格物馆教什么?”苏墨笑着答:“教你们看星星,算粮食,造车子——教你们用脑子,不用怕。”
金伟望着眼前的景象,忽然想起前世那个暴雨夜。那时他跪在医院走廊,听着母亲的噩耗,觉得这世界冰冷如铁。可此刻,看着孩子们欢呼着跑向济民堂,看着苏墨认真地整理书案,他忽然明白:
改变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是王小栓的死,是阿梨的伤,是每一个被他救过的村民的信任,是苏墨这样的“局内人”的觉醒——这些星火,终将燎原。
午后,金伟在格物馆的黑板上写下“人”字。孩子们挤在他身边,用树枝在地上描摹。阿梨站在门口,望着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
“金叔,”她轻声说,“你说,等我们教会所有人识字、算数,是不是就没人再会被欺负了?”
金伟摸了摸她的头:“会的。因为他们会知道,自己的命,自己做主。”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黑板上。金伟望着孩子们认真的脸,想起自己穿越时的誓言——
“这一世,我要让天下再没有王小栓,没有阿梨,没有刘虎。”
“我要让‘医者救一人’,变成‘我等救万界’。”
而现在,他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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