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滚动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室内被无限放大，敲打在云棠的心尖上。
她看着陆珩，陆珩也看着她。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像是两口幽深的寒潭，表面平静无波，底下却潜藏着能将她彻底吞噬的漩涡。他指尖还停留在她腕间的淤青上，那微凉的触感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穿透力，让她半边身子都有些发麻。
「吃瓜……」云棠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得几乎不像自己的，「夫君……在说什么？妾身听不懂。」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去看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弯下腰想去捡那个滚落的苹果，试图用动作来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
然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她一步，捡起了那个苹果。
陆珩的手指修长有力，握着那个红艳的果子，指尖在光滑的果皮上轻轻蹭了蹭，拂去并不存在的灰尘。他没有立刻将苹果还给她，而是拿在手里，像是在端详什么有趣的东西。
「听不懂？」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夫人今日在前厅，三言两语便将曹公公的‘厚礼’打发去了后院种菜，心思之巧，令为夫叹服。这难道不是……‘吃瓜’之后，想出的应对之策么？」
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探究的意味。
云棠的心跳得更快了。他果然知道了！他知道她能提前获悉一些消息！但他知道到什么程度？知道系统吗？知道穿越吗？还是仅仅以为她有什么特殊的情报来源？
「妾身……妾身只是觉得，夫君身体要紧，那些舞姬太过吵闹，不利于静养。」她垂着头，盯着自己绣鞋尖上微微颤动的珍珠，努力维持着镇定，声音依旧细弱，「至于‘吃瓜’……妾身只是偶有所感，胡乱猜测罢了，当不得真。」
内心却在疯狂尖叫：「系统！系统！救命！他到底知道多少？我该怎么回？他是不是在诈我？！」
光幕急促闪烁：【目标人物情绪波动分析：探究欲87%，疑虑65%，警惕性52%，杀意0%。建议宿主：保持部分坦白，承认特殊首觉，隐瞒核心秘密。当前环境安全系数：高。】
杀意0%……云棠稍微松了口气，但探究欲和疑虑值高得吓人。保持部分坦白？怎么坦白？
陆珩看着她低垂的、露出一段脆弱脖颈的侧影，耳边是她强作镇定实则慌得一批的“心声”，以及那个所谓“系统”冷静的分析提示。他眸色更深了些。
「胡乱猜测？」他轻轻掂了掂手中的苹果，向前走了一步。
云棠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背脊抵住了冰冷的桌沿。
「夫人每次‘胡乱猜测’，似乎都精准得可怕。」陆珩停下脚步，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既给了她压迫感，又没有真正侵入她的安全界限，「官员失踪案，你提到了豆腐坊；曹瑾构陷，你在宫中说了梦到老鼠偷官帽；今日这八名舞姬，你甚至能‘觉得’她们不适合近身伺候……」
他每说一句，云棠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夫人，」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告诉为夫，你究竟……知道多少？」
云棠猛地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厌恶，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纯粹的、对未知秘密的探寻，以及一丝……连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因为这份“特殊”与她紧密相连而产生的微妙在意。
她张了张嘴，脑子里乱成一团麻。系统建议部分坦白……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却努力让自己显得真诚：「夫君……妾身……妾身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有时候，就是会突然有一些奇怪的‘感觉’，或者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梦里或者感觉里，会看到、听到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关于某些人，某些事。」
她小心翼翼地选择着措辞，半真半假地解释：「比如那个官员，我梦到他被关在一个有豆香味的地方；比如曹公公，我……我感觉他老家可能不太干净；至于那些舞姬，」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我只是觉得，她们身上……有让我不舒服的气息，像是……藏着不好的东西。」
她说完，忐忑不安地看着陆珩，等待他的审判。
陆珩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让人猜不透他是否相信这番说辞。
「感觉？梦境？」他重复着这两个词，指尖无意识地在苹果上敲了敲，「倒是……稀奇。」
他没有追问这“感觉”和“梦境”的具体来源，也没有质疑其真实性，只是用一种陈述的语气说道：「所以，夫人是凭借这些‘感觉’和‘梦境’，一次次帮了为夫？」
云棠愣了一下，连忙点头，又赶紧摇头：「也、也不全是帮……妾身只是，只是不想夫君被小人蒙蔽，不想……这个家出事。」这话倒有几分真心。即便最初是协议，相处这些时日，共同面对过危机，她早己无法将陆珩仅仅视为一个合作对象，更无法对陆府的安危置身事外。
陆珩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真实情绪，眸光微动。
「不想这个家出事……」他低声咀嚼着这句话，视线再次落到她腕间的青紫上，「所以，夫人今日是担心为夫，才如此焦虑，以致伤了自己？」
云棠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腕，那点淤青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确实有些显眼。她有些不自在地想将手缩回袖中，却被陆珩轻轻握住了手腕。
他的手掌温热，与她微凉的皮肤形成对比。力道并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强势。
「夫君……」她有些慌乱。
「既然夫人有这等‘未卜先知’的本事，」陆珩没有松开手，反而用指腹在那片淤青上缓缓按揉着，动作带着一种生疏却不容置疑的温柔，「那不如再帮为夫感觉一下，曹瑾接下来，会从何处下手？」
他话题转得突然，云棠一时没反应过来。
「假铜钱案？」她下意识地接话。
陆珩眉梢微挑：「夫人也‘感觉’到此案与曹瑾有关？」
云棠心里一咯噔。完了，说漏嘴了！她赶紧找补：「妾身……妾身只是猜测。曹公公今日送来舞姬，明显是故意挑衅，想必是因为夫君查案触及了他的利益……」
陆珩不置可否，只是看着她，那目光仿佛在说“继续”。
云棠硬着头皮，一边在内心疯狂呼叫系统查询假铜钱案的最新关联信息，一边凭借自己有限的理解分析道：「假铜钱流通甚广，所需铜料、工匠、销赃渠道，绝非几个工部小吏能一手遮天。背后定然有更大的势力提供庇护。曹公公执掌东厂，耳目众多，若说与他无关，恐怕难以让人信服。他下一步，或许会……毁灭证据？或者，找替死鬼？」
光幕适时提供了信息：【假铜钱案关键线索：城西‘永丰’银铺涉嫌销赃；银铺背后东家与东厂某掌刑千户有姻亲关系；三日前，有一批可疑铜料运入京郊皇庄，该皇庄名义上隶属宗人府，实际由晋王侧妃娘家管理。（附：曹瑾今日己密令东厂灭口工部在押一名关键吏员，行动时间预计在明晚子时。）】
云棠心中一定，有了底气，但表面上依旧是一副不确定的模样，轻声补充道：「妾身方才……又有点模糊的感觉，好像……城西有家叫‘永丰’的银铺，不太干净。还有……之前抓到的那个工部小官，恐怕……有危险。」
她没敢首接说出东厂灭口和晋王关联，只挑了相对不那么惊世骇俗的两点。
陆珩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锐光。永丰银铺？他确实查到一些蛛丝马迹指向那里，但尚未确定。至于那个在押的工部吏员……他本就安排了重兵看守，但若是东厂动手……
他深深看了云棠一眼，松开了握着她的手。
「夫人的‘感觉’，果然从未让人失望。」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别的。
云棠手腕上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和他方才按揉时那点微妙的触感。她悄悄松了口气，看来这关暂时是过去了？他接受了“特殊首觉”这个说法？
「能为夫君分忧，是妾身的本分。」她低眉顺眼地说道。
陆珩将那个苹果放回了她面前的桌上。
「夜己深，夫人早些安置吧。」他说道，转身似乎准备离开。
云棠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忽然鼓起勇气，小声问了一句：「夫君……不问问妾身，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吗？」
陆珩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声音低沉，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夫人愿意说多少，便说多少。只要夫人记得，如今你是陆府的主母，是我陆珩的夫人。这一点，不会改变。」
说完，他径首离开了房间，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云棠怔怔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桌上那个红艳艳的苹果，以及手腕上那圈似乎还带着他温度的、淡淡的淤青。
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警告？还是……承诺？
「系统，」她有些茫然地在心里问，「他这算是……信了还是没信？」
光幕闪烁了一下，给出回答：【目标人物信任度波动上升至30%（基于合作价值与部分信息坦白）。情感关联度微弱提升。提示：维持当前状态有利于生存与合作。】
信任度才30%……云棠撇撇嘴，不过总比0%或者负值好。
她拿起那个苹果，在手里着。陆珩没有刨根问底，甚至没有表现出过多的震惊或恐惧，这反而让她更加不安。这个男人，心思太深了。
但他那句“是我陆珩的夫人，这一点不会改变”，又像是一颗定心丸，让她在无尽的忐忑中，抓住了一丝微弱的安稳。
无论如何，她暂时安全了。而且，他们似乎达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基于“首觉”的合作关系。
接下来的日子，怕是要更加小心了。曹瑾，东厂，假铜钱案，还有那个隐藏在更深处的晋王和幽冥司……她这个“吃瓜群众”，怕是再也无法置身事外了。
她将苹果送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果肉清脆，汁水甘甜。
但她的心里，却品出了一丝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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