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投影中,唐源的身影清晰得仿佛真人就在眼前。他的目光温和,却又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沉重感,牢牢地锁在唐清身上。那不是一段冰冷的预录影像,更像是一场跨越生死的,最后的凝视。
“我知道,用‘宿命’这个词,对你来说太残忍,也太自私。”唐源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的笑意,“但请你相信,如果还有第二条路,我绝不会让你来背负这一切。我研究了那个盒子二十五年,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它所蕴含的力量,一旦被释放,将彻底重塑我们所知的世界。”
投影的背景,开始发生变化。无数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流和基因序列图谱,在他身后如星河般流淌。
“它不是武器,清清,它是一份‘蓝图’。一份关于生命从诞生到演化的,最底层的设计蓝图。掌握了它,我们就可以治愈一切疾病,可以终结饥饿,可以实现能源的无限循环,甚至……可以引导人类这个物种,走向下一个进化的台阶。它是一个神灵的权杖,但人类,还只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将权杖交给孩童,结果只会是灾难。”
他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归墟’那些疯子,想用它来筛选人类,制造一场由基因决定的,最彻底的‘净化’。而那些身居高位的掌权者,他们看到的,是永恒的生命,是绝对的控制,是足以奴役整个世界的,终极武器。我曾试图引导他们,说服他们,但我失败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人性的贪婪与恐惧,是无法被遏制的。”
唐清静静地听着,紧握的双拳,指甲己经深深地嵌入了掌心。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父亲当年的绝望与孤独。他就像一个抱着核弹按钮的孤胆英雄,身边环伺的,却全是想要抢夺按钮的恶狼。
“我不能把盒子交给任何人。所以我设计了‘净世机’,那是我为世界上的第一道保险。我宁愿让它和半座城市一起毁灭,也绝不能让它落入错误的手中。但这只是权宜之计。知识,是无法被永远封印的。它就像水,总会找到流淌出去的缝隙。”
唐源的目光,再次变得温柔。
“所以,我需要一个‘守门人’。一个不被权力腐蚀,不被欲望蒙蔽,能够用最纯粹的本心,去判断何时才是开启这扇门的,正确时机的守门人。我考察了很多人,包括阿克塞尔,包括秦玥,甚至包括林彦。他们都是各自领域最优秀的人,但他们也都被各自的立场,各自的职责所束缚。他们无法做出真正‘中立’的,为了全人类未来的选择。”
“于是,我选择了你。我的女儿。”
“这不仅仅是因为,你是唯一能够承载那段基因密码的载体。更是因为,我用了你前半生的时间,去塑造你的内心。我教你知识,是为了让你拥有分辨是非的智慧。我让你经历磨难,是为了让你拥有感受他人痛苦的同理心。我让你远离权力的中心,是为了让你永远保持一颗自由而纯净的灵魂。”
“清清,我留给你的,不是一个命令,而是一个选择。一个沉重到,或许会压垮你的选择。当阿克塞尔认为时机成熟时,他会带你来这里,将一切告知于你。而你,将拥有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决定权。”
说到这里,唐源的影像,突然停顿了一下。他似乎犹豫了几秒钟,然后,用一种只有父女之间才能听懂的,带着一丝歉意的语气,轻声说道:
“当然,我也为你,准备了第二份‘保险’。”
他抬起手,在他的全息影像旁边,浮现出另一件物品的投影。
那是一只千纸鹤。
一只和唐清在国安基地密室里,留下的那只,一模一样的,白色的千纸鹤。
“还记得吗?这是我教你折的第一个东西。我告诉过你,每一道折痕,都有它独特的意义。它不仅是一种艺术,更是一种……语言。”
唐源的影像,开始演示折纸的过程。但他的动作,与普通的折纸,有着细微而关键的区别。他的每一次翻折,每一次按压,都遵循着某种奇特的,非对称的规律。
“这套折法,我只教过你一个人。它叫‘迷航’。用这套手法折出来的千纸鹤,它的内部,会形成一个独特的,三维的‘迷宫’。而这个迷宫的结构,就是打开你脑海中,那份《掘墓人》数据库备份的,唯一密匙。”
唐清的大脑,嗡的一声。
数据库……备份?
在她的脑海里?
她猛地看向一旁的阿克塞尔。只见这位一向从容镇定的“牧羊人”,脸上的微笑,第一次,出现了僵硬。
“是的,备份。”唐源仿佛看穿了时空,洞悉了此刻书房里的一切,“我从未完全相信过任何人,包括我的盟友。印章里的数据库,只是一个‘壳’。真正核心的数据,我用一种神经链接技术,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一点一滴地,转存进了你的潜意识深处。它被我用最复杂的认知算法,加了十八道锁。而打开它的钥匙,就藏在这只小小的,纸鹤的折法里。”
唐源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狡黠的,属于父亲的笑容。
“所以,清清,在你做决定之前,先去看看那份,我真正想让你看到的世界吧。那里有真相,有谎言,有我们这个文明,最光明的一面,也有最黑暗的角落。看完之后,再来决定,是给予它新生的机会,还是……让它永远地,沉睡下去。”
“最后,记住一句话。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眼前的‘牧羊人’。也包括……我留下的这段影像。去相信你自己的眼睛,和你自己的心。”
“我的女儿,我为你骄傲。”
“再见。”
话音落下,唐源的全息影像,化作点点光斑,缓缓消散在空气中。
整个书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唐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泪却早己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悲伤,愤怒,震撼,释然……无数种复杂的情绪,在她胸中翻涌,最终,都化作了对那个男人,那个她既爱又恨的父亲的,一种难以言喻的理解。
他不是神,他只是一个用自己的方式,背负了太多秘密,独自走在深渊边缘的,孤独的父亲。
他给了她一副枷锁,却也给了她,挣脱这副枷锁的,最后的力量。
她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看向办公桌后的阿克塞尔。
“现在,我需要一些纸。”她的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却异常的坚定,“还有,绝对的,不被打扰的,安静。”
阿克塞尔看着她,那双蓝色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他无法完全掩饰的,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赞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点了点头。
“如你所愿,守门人小姐。”
与此同时,南城,国安临时指挥基地。
林彦正站在巨大的电子沙盘前,眉头紧锁。距离白塔行动结束,己经过去了十二个小时。这十二个小时里,秦玥动用了第十三局所有的海外情报网络,试图追查那个“世界作物遗产基金会”和唐源的私人信托之间的关联。
但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所有的线索,都在触及到某个层面后,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对方的反侦察能力,和信息屏蔽能力,强大到了恐怖的程度。他们就像一群生活在数据海洋最深处的幽灵,你看不到他们,但他们,却能看到你的一切。
“所有与斯瓦尔巴种子库相关的核心人员,背景都干净得像一张白纸。唐源当年的那支科考队,大部分成员也都在之后的几年里,因为各种‘意外’去世了。我们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被称为‘突破口’的人。”秦玥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这是她职业生涯里,从未有过的挫败。
林彦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唐源那份厚厚的个人档案上。他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
唐源是一个如此滴水不漏的人,他真的会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群他无法完全信任的,“守望者”身上吗?
他一定会留下后手。一个只留给……他选定的人的后手。
这个人,不是唐清,因为唐清本身就是计划的一部分。这个人,也不是“守望者”,因为他不信任他们。那么,会是谁?
林彦的脑海里,闪过了张弛,闪过了吴敬,最后,定格在了那个,他一首不愿去深思的名字上。
自己。
唐源,或者说苏晚(唐清),从一开始引导自己破案,难道仅仅是为了利用警方的力量,去完成她的复仇拼图吗?
有没有可能,这也是唐源计划的一部分?他需要一个像自己这样,不受规则束缚,却又坚守底线的“局外人”,来充当他计划的,最后一个“保险丝”?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一名技术分析员,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兴奋。
“秦主任,林顾问!你们来看这个!”
两人立刻走了过去。
屏幕上,是一份被反复破解还原的,来自唐源办公室电脑硬盘深处的数据残片。那是一封没有发送出去的,加密的草稿邮件。
邮件内容,大部分是乱码,只有几个关键词,被成功还原了出来。
【……冰川之下……白塔之上……归巢的……牧羊人……】
【……小心……阿克塞尔……】
【……最后的希望……在……钟楼……】
钟楼!
林彦和秦玥的瞳孔,同时剧烈地收缩!
那个“归墟”的内鬼!那个提前转移了青铜宝珠,给他们留下挑衅纸条的“钟楼”!
唐源最后的希望,竟然在他身上?
这怎么可能?
“这不合逻辑!”秦玥立刻反驳道,“‘钟楼’是‘归墟’的人,是我们的敌人!唐源怎么可能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敌人身上?”
“除非……”林彦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阿克塞尔”那个名字,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逐渐成型。
“除非,‘钟楼’,根本就不是‘归墟’的人。”
“他,和唐源一样,也是一个……双面间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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