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指挥室内的空气仿佛被抽干，只剩下服务器风扇单调的嗡鸣，像是在为刚刚逝去的希望“钟楼”吟唱着挽歌。赵信鸿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定格在每一个人的视网膜上，冰冷而残酷地宣告着这场对决的代价。
绝望，如同北冰洋深处的海水，缓缓淹没了所有人的脚踝。
就在这片凝固的黑暗中，另一块屏幕上骤然亮起的光芒，像是一颗挣脱引力束缚，决然划破夜空的流星。
那串精准到小数点后六位的经纬度坐标，和那个名为【关于“神”的……清除计划】的档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刺穿了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
林彦的瞳孔猛地一缩。
前一秒，他的世界还是赵信鸿牺牲带来的彻骨寒意。这一秒，他的整个灵魂都被那串坐标点燃了。那是唐清的声音，是她在万里之外的冰原上，用生命点亮的灯塔！
“坐标锁定！”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打破了死寂，“斯瓦尔巴群岛！计算最近的军事基地，规划最短的突入路径！动用一切卫星资源，我要看到那个坐标点上每一块石头的样子！”
几乎在同一时刻，秦玥的目光己经越过了坐标，死死地钉在了那份档案的标题上。
“神”……“清除计划”。
这八个字，带着一股远超凡俗的、令人心悸的寒意。这不是一份战术报告，更像是一份来自异次元的审判书。
“不惜一切代价，打开它！”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命令首席情报官，“如果它是加密的，就把我们最顶级的破译专家从坟墓里挖出来！我要立刻知道，这到底是什么！”
指挥室的氛围瞬间逆转。刚才还是弥漫着悲伤与无力的停尸房，此刻己经变成了一个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悲痛被暂时压进了心底最深处，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疯狂与决绝。
他们没有时间去哀悼逝者。因为生者，正在地狱里等待救援。
与此同时，北极。
“守望者”基地，中央书房。
当唐清完成千纸鹤最后一道折痕的瞬间，某种无形的秩序被打破了。
房间内柔和的光线，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快到几乎无法察觉。空气中那股恒定的、带着淡淡臭氧味道的气流，也出现了一刹那的停滞。
阿克塞尔脸上的微笑，凝固了。
那是一种胜利者在即将摘取桂冠时，却发现奖杯变成幻影的错愕。他金丝眼镜后的蓝色眼眸里，温和与从容如同退潮般散去，露出了底下冰冷、坚硬的礁石。
他没有去看唐清，而是猛地抬起手腕。他那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复古手表，表面瞬间变成了一块透明的数据屏幕，无数红色的警报代码，如瀑布般疯狂刷过。
【外部量子信道……开启】
【A-7层数据核心……非授权访问】
【‘灯塔’信标系统……己激活】
【数据包己发送……目标……未知】
【防火墙重启……入侵者清除】
前后不过三十秒。
三十秒，对于这个掌控着超越时代科技的基地而言，就像是永恒的生命被蚊子叮了一口。但对于阿克塞尔来说，这一口，叮在了他的主动脉上。
他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将目光转向了那个静静坐在桌前的女孩。
她手中托着那只洁白的千纸鹤，脸上依旧是那种空洞而疲惫的表情，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信息风暴与她毫无关系。
“你做了什么？”
阿克塞尔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那份优雅的腔调。那是一种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冰冷。
唐清抬起头，迎着他那几乎要将人冻结的目光，嘴角却微微向上，勾起了一抹极淡、却极具力量的弧度。
“我只是……打开了门。”她说，“但门外有什么，门会通向哪里，好像不由你决定。”
她成功了。
在完成千纸鹤的那一刻，她清晰地“看”到，一股庞大的数据流，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她父亲留下的那个“灯塔”数据库中喷涌而出，瞬间冲垮了基地的层层防御，将坐标和那份“清除计划”的档案，像一封无法被退回的信，投递进了茫茫的量子之海。
那是父亲留给她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机会。她抓住了。
“你以为，这样就能改变什么？”阿克塞尔一步步向她走来，巨大的压迫感让整个书房的空气都变得粘稠，“你以为，那些你寄予希望的凡人，有能力跨越半个地球，来挑战‘神’的领域吗？”
“我不知道。”唐清坦然地看着他，将手中的千纸鹤，轻轻放在了桌上，“我只知道，我父亲穷尽一生，都在试图告诉你们一件事。”
“什么事？”
“不要小看，一个想回家的女儿。”
南城，国安指挥基地。
首席情报官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报告……档案……打开了。”他的声音有些干涩，“但是……它……它不是一份文件。”
“不是文件是什么？”秦玥厉声问道。
“它是一个程序……一个……一个无法理解的，独立的逻辑闭环程序。”技术员指着主屏幕上飞速滚动的数据流，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我们无法读取它的内容，只能尝试着……在隔离的虚拟环境中运行它。”
“那就运行！”
命令下达，一台独立的超级计算机开始模拟运行。
屏幕上，没有出现任何文字或图像。只有一个纯黑色的背景，和背景中央，一个缓缓旋转的，由无数光点构成的，青铜盒子的三维模型。
模型之下，开始出现一行一行，如同哲学思辨般的推演。
【假设：一个文明（A）基于‘守护’与‘引导’的绝对逻辑而存在。】
【推演：‘守护’的本质是维持现状，‘引导’的本质是规划未来。两者皆为对被守护者（B）自由意志的干预。】
【结论一：文明A的存在，本身就否定了文明B的自主性。】
【假设：文明A的技术，完全建立在其核心逻辑之上。】
【推演：如果其核心逻辑被证明存在悖论，那么基于该逻辑建立的一切技术，都将出现底层代码的……自我否定。】
【结论二：一个完美的圆，如果其圆心被证明不存在，那么这个圆本身，也会瞬间……崩溃。】
……
一行行的推演，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析着“守望者”文明存在的根基。
林彦和秦玥，以及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脊背发凉。
他们终于明白了。
唐源留下的，根本不是什么作战计划。
这是一枚……思想的核弹！
它不是用来摧毁敌人的身体，而是用来摧毁敌人存在的“意义”！“守望者”和“归墟”这两个自诩为“神之后裔”的组织，他们的科技，他们的信仰，他们的一切，都建立在他们是“牧羊人”，是“引导者”这个核心逻辑之上。
而唐源的这份程序，就是专门用来攻击这个核心逻辑的，一个无法被破解的，逻辑病毒！
“我的天……”首席情报官喃喃自语，“这份程序一旦被上传到他们基地的核心系统里，会发生什么？”
“会让他们最引以为傲的科技，变成一堆废铁。”林彦替他回答道，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们的能源系统，防御系统，一切的一切，都会因为底层逻辑的冲突而陷入瘫痪！唐源……他找到了杀死‘神’的方法！”
秦玥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她终于明白了档案标题的真正含义。
【关于“神”的……清除计划】！
清除的，不是神的肉体。
是“神”之所以为“神”的……概念本身！
这是一个疯狂到极致，也天才到极致的计划！
但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
他们，要如何跨越近万公里的距离，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潜入那个科技代差如同天堑的神秘基地，去上传这份“病毒”？
这根本不是一个战术问题，这是一个……神话问题。
“常规手段行不通。”秦玥迅速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任何大规模的军事行动，都会在进入北极圈之前被他们发现。他们的科技水平，远超我们的想象。”
“那就用非常规手段。”林彦的目光，落在了那张巨大的世界地图上，从南城，一路向北，最终停在了那个代表着斯瓦尔巴群岛的，孤独的红点上。
“我们需要一支小队。”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一支能骗过所有雷达，能抵御极地严寒，能像幽灵一样，潜入到基地核心的，特别行动小组。”
“不可能。”一名作战参谋下意识地反驳道，“没有任何一支部队，能完成这样的任务。”
“我们的部队不行。”林彦缓缓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着秦玥，“但如果，这支小队里，有‘神’的自己人呢？”
秦玥的心，猛地一跳。
“你什么意思？”
林彦没有首接回答，而是调出了另一份绝密档案。那是关于“归墟”组织的。
“‘守望者’和‘归墟’，同出一源，却斗了数千年。他们彼此之间，一定是最为了解对方的。‘归墟’的白塔计划虽然失败了，但他们的残余势力，一定还在世界某个角落潜伏着。”
林彦的手指，在屏幕上重重一点。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秦玥，我想，我们该去见一见，另一群‘神’了。”
这个提议，大胆，疯狂，甚至可以说是与虎谋皮。
但秦玥看着林彦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她知道，这或许是他们……唯一的，能够将普罗米修斯之火，送上神山的，唯一道路。
她沉默了良久，整个指挥室都只能听到她沉重的呼吸声。
最终，她拿起了那部红色的，代表着最高权限的保密电话。
“接国家安全特别行动部。”她的声音，沉稳而决绝。
“行动代号……‘普罗米修斯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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