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湾，我没事。”
“对不起，吓到你了。”
陆景深的声音，通过卫星电话的电流，带着一丝雨夜的潮湿和硝烟的余温，清晰地传进苏晚晴的耳朵里。
那声音低沉而温柔，像一只温暖的大手，瞬间抚平了她心中所有的恐惧、焦虑与不安。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如同断了线的珍珠，簌簌地从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她没有哭出声，只是死死地咬着下唇，任由咸涩的泪水浸湿了唇瓣，发出细微而压抑的呜咽。
她不是委屈，也不是害怕。
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
电话那头的陆景深，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沉默与颤抖。他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任由她宣泄着积压的情绪。
过了许久，苏晚晴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哽咽着问道：“你……你受伤了吗？”
这是她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没有。”陆景深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闻的笑意，“毫发无伤。只是衣服脏了。”
“你骗人！”苏晚晴忽然拔高了音量，像一只被惹急了的小猫，露出了自己并不锋利的爪子，“秦风的领口有血！你别想骗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那是敌人的血。”陆景深耐心地解释道，“秦风在处理现场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我保证，我身上一根头发都没少。”
苏晚晴半信半疑，但紧绷的心弦，总算是又松懈了几分。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她小声地问，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与委屈。
“在路上了。大概二十分钟。”陆景深的声音愈发柔和，“乖，在指挥室等我，哪里都不要去。”
“嗯。”苏晚晴乖巧地应了一声。
挂断电话，她像是被抽走了全身所有的力气，靠在林霜的身上，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秦风适时地递上一杯温水，恭敬地说道：“太太，您辛苦了。先生马上就回来。”
苏晚晴接过水杯，却没有喝，只是用杯壁的温度，温暖着自己冰凉的手指。她抬起头，看向秦风，那双因为哭过而显得愈发清亮的眸子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与执着。
“秦助理，我想知道所有的事情。”
她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关于‘眼睛’组织，关于他……和他们之间的恩怨。还有……关于星光孤儿院，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不想再当一个被蒙在鼓里，只能被动接受保护的金丝雀了。
她要知道他的过去，要知道他所背负的一切。只有这样，她才有资格，真正地站在他的身边，与他并肩面对未来所有的风雨。
秦风看着她，从她清澈的眼底，看到了一种不容拒绝的决绝。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微微躬身。
“是，太太。如您所愿。”
……
二十分钟后，当那道熟悉的高大身影，出现在指挥室门口时，苏晚晴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冲了过去。
陆景深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的战斗，身上还带着未散的硝烟与寒气。他脱下了那身冰冷的黑色作战服，只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
他的头发还带着湿气，几缕不羁的碎发贴在的额前，让他那张俊美得无可挑剔的脸上，少了几分平日里的疏离与禁欲，多了几分令人心悸的野性与张力。
他看到朝自己奔来的那抹纤细身影，深邃的黑眸中，瞬间融化了所有的冰冷与戾气，只剩下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与宠溺。
他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了那个扑进自己怀里的小女人。
“我回来了。”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沙哑，却带着足以安抚一切的力量。
苏晚晴紧紧地抱着他，将脸深深地埋在他的胸膛。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熟悉的、清冽的雪松香气，混合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这味道，非但没有让她感到害怕，反而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下那颗强健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沉稳而有力。
他还活着。
他还好好地活着。
这个认知，让她因为过度紧张而几近麻痹的西肢，终于重新恢复了知觉。
她伸出手，开始在他身上胡乱地摸索检查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哪里受伤了？快让我看看！不许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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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景深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薄薄的衬衫，清晰地传到她的脸颊上。他任由她的小手在自己身上“肆虐”，只是用双臂将她更紧地圈在怀里。
“真的没有。”他抓住她那双不老实的手，包裹在自己的大手里，然后牵引着，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位置，“你看，这里跳得很好。”
苏晚晴的手掌下，是他温热的肌肤和坚实的肌肉，以及那颗为她而跳动的心脏。
她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一首红到了耳根。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么大胆和失态。尤其是在这间还有十几个工作人员在场的指挥室里。
她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回来，却被他牢牢地握住，动弹不得。
“先生，太太。”秦风的声音适时地响起，打破了这片刻的旖旎，“现场己经处理完毕，‘暗刃’小组正在撤离。另外……关于您吩咐调查的事情，有了一些初步的线索。”
陆景深的目光，从苏晚晴绯红的脸上移开，落在了秦风身上，眼神瞬间恢复了之前的锐利与深沉。
“说。”
“是，先生。”秦风将一份刚刚整理好的电子文档，投射到了主屏幕上，“根据今晚抓到的那个指挥官的供述，以及我们从被炸毁的指挥车硬盘里抢救出的部分碎片化数据，我们初步判定，‘眼睛’组织的核心成员，与当年星光孤儿院的一批失踪儿童有关。”
苏晚晴的心，猛地一紧。
她抬起头，看到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张陈旧的、黑白的儿童档案照片。那些孩子的脸上，大多带着对未来的迷茫与不安。
“当年，星光孤儿院发生了一场原因不明的特大火灾，官方公布的结果是意外，大部分孩子都被成功疏散，但有十二名年龄在七到十岁之间的儿童，被列入了‘失踪’名单，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秦风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却让苏晚晴听得手脚冰凉。
“我们有理由相信，这十二名失踪儿童，并没有死于火灾。他们被人为地从那场大火中‘抹去’了，并且，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被培养成了……‘眼睛’组织的初代成员。”
“而‘眼睛’组织的首领，代号‘主教’的那个神秘人，极有可能，就是当年那十二个孩子中的一个。”
苏晚晴只觉得大脑一阵轰鸣。
她下意识地看向陆景深，只见他英俊的侧脸上，覆盖着一层冰霜，眼神幽深得如同万年不化的寒潭。
原来，这就是他和“眼睛”组织之间，不死不休的根源。
他们，都来自同一个地狱。
只是，他挣脱了出来，走向了光明。
而那些人，却永远地留在了黑暗里，并将他视为唯一的、必须被清除的叛徒。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恨你？”苏晚晴忍不住问道，“当年的火灾，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景深沉默了。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翻涌着苏晚晴看不懂的、复杂而痛苦的情绪。有仇恨，有悲悯，还有一丝……深深的自责。
“湾湾，”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有些事，太脏了。我不想让你知道。”
“可是我想！”苏晚晴固执地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的退缩，“陆景深，我是你的妻子。你的过去，你的痛苦，你的敌人，我都有权知道，也必须和你一起分担！我不要再像今晚这样，只能在后方无助地等待和恐惧！我要和你站在一起！”
她的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死寂的心湖里，激起了层层的涟漪。
陆景深怔怔地看着她。
看着她那双清澈见底、却又无比坚定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退缩，只有满满的、对他化不开的心疼与爱意。
他一首以为，将她保护在自己用金钱和权势筑起的高墙之内，隔绝一切黑暗与肮脏，就是对她最好的爱。
可他忘了，他的小姑娘，从来都不是一株需要依附于人的菟丝花。
她是一只凤凰。
一只拥有着最坚韧、最勇敢灵魂的凤凰。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手，用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地着她的脸颊。
“好。”他听见自己说。
一个简单的音节，却像是一份沉重无比的契约。
他选择了向她敞开自己最深、最黑暗的伤口。
“那场火，不是意外。”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足以将人冻结的寒意，“那是一场……为了掩盖罪恶的、精心策划的……献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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